圣诞前夜,街市上张灯结彩,霓虹璀璨,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欢快气氛里。
然而蜷缩在桥洞避风处的苏苏与这份热闹格格不入。
一身又短又小的破旧棉袄不知被什么利器划破了一道长口子,棉花絮一个劲儿的从破口处涌出来。
露在外面的细弱的手腕冻的发着苍白色,脚上一双夏天的旧凉鞋,里面是一双脏的看不清颜色的露着脚后跟的松垮袜子。
好冷啊——
小姑娘冻的嘴唇发紫,冷的直打哆嗦,但她依旧不愿意离开这里,因为她没有赚到钱,还把要卖的气球丢了,继父知道会打死她的。
她想,冷死总比打死好,起码不疼。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桥洞外面竟飘起了小雪花,呼呼的冷风一层一层的拍打在她身上。
苏苏默默的在心里念叨着妈妈,泪眼婆娑的。
她太想妈妈了。
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像这样的风雪天她就会把自己抱在怀里,妈妈的怀抱比暖气都要温暖。
只是妈妈再也不能抱着她了。
妈妈在两年前就被继父打死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妈妈倒地再也没有起来,从脑袋冒出的血染红了她能看到的所有地方。
后来继父把妈妈拖走了,并威胁她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可是不用威胁她啊,因为她不会说话了,成了一个小哑巴。
苏苏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埋在棉袄里面,从杂乱的稻草头发里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看眼型应当是漂亮的,只是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光彩。
“桀桀桀——”,阴暗的角落忽的发出声响。
苏苏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恐警惕的盯着漆黑的角落,好像下一秒就能从里面跳出一个吃人的怪物。
然而没有怪物,有的是一个比苏苏还脏的流浪汉。
流浪汉裹着脏到发黑的军大衣,全身散发着酸腐味,看着苏苏的时候,乱糟糟的鸡窝头也遮挡不住他三角眼里的不怀好意。
他可是盯着她很长时间了。
虽然苏苏看不懂他眼里起伏的意味,但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面前的不是好人。苏苏像只小刺猬一样竖起了她全部的刺来应对敌人。
她得逃!
只是她被堵到了墙角该怎么逃啊。
就在苏苏着急想办法的时候,流浪汉出手了,一把抓住苏苏的手腕,故意放慢语气,就好像诱骗小兔子开门的大灰狼。
“小姑娘,跟叔叔,叔叔给你买糖吃”。
流浪汉的大手不规矩,摸上她的脸颊。
忽然流浪汉惨叫一声,一巴掌把苏苏拍到旁边,斥骂道:“艹,个小崽子牙还挺厉害,给老子肉咬掉一块——”。
流浪汉觉得骂不解气又抬腿踹了几脚,也许是伤口太疼流浪汉也没兴致了,骂骂咧咧的走了。
然而趴在雪地里的苏苏慢慢抬头,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坚毅,白的雪,银的月映着她嘴边鲜红的血液,那么刺眼。
“苏苏,要保护,好自己——”。
至今为止她还记得妈妈倒地前跟她说的话。
苏苏抬起小手抹掉嘴边的鲜血,无声的笑了。
妈妈你看,苏苏会保护自己了。
最后苏苏还是决定回家,即使她要遭受一顿毒打。
果不其然,苏苏刚进屋继父冯顺就跟她要钱。
苏苏摇摇头,比划着气球飞走了她没东西卖。
“废物!要你有什么用,卖个气球都不会!”,冯顺一巴掌打在苏苏的脑袋上,小小的一个孩子像块破布似的撞到墙上然后跌落在地。
趴着没动的苏苏不知道怎么就刺激了冯顺的眼,操起一旁的棍子,重重落在苏苏瘦弱的小身板上。
苏苏吃痛,无声的啊了一声。
“你和你那个贱人妈还真是一个样,装死是不是!平时吃我的穿我的,孩子都生了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就碰一下怎么了,艹,还特么咬老子!”。
显然,现在的冯顺把苏苏当成了苏苏妈妈,手下棍子挥的丝毫不留情。
苏苏被打的麻木都感觉不到痛了,她艰难的撑开眼睛,迷迷糊糊的似乎看到了妈妈。
是妈妈,来接她了嘛?
妈妈,苏苏好想你啊。
冯顺打的累了气喘吁吁的扔下棍子,拿起一旁的半瓶白酒喝了一口,然后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至于躺在地上的苏苏,他才不会操心,死了就扔,没死就让她明天继续挣钱,反正得供着他喝酒。
*
痛——
刻骨铭心的痛。
苏苏慢慢睁开眼睛,只是动了动胳膊疼痛就席卷了五感,让她痛不欲生。
她趴在地上,看清周围的环境时脑子有那么一点点懵。
但当她看清沙发上躺着的打呼噜的人时,就不光是脑子懵,整个人都懵了。
那个是她的继父……不是已经被爸爸弄进监狱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苏苏正疑惑着,对面镜子里映出的人像让她惊讶出声。
但她快速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诧异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人。
这是……五岁时候的她!
难道——
她重生了?!
苏苏被这一认知吓到了,整个人都是乱的。
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收脑袋里残存的记忆。
半晌,苏苏看向冯顺,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他还是恨他。
苏苏挣扎着坐起来思考今后该何去何从。
不多时,她的眼睛发出亮光,她不想再跟着继父一起生活了,她要去找爸爸。
苏苏趁着男人睡觉,拿走了他藏在床板底下的50块钱,这还是她前世10岁的时候偶然间知道的冯顺藏钱的地方。
除了钱,她还拿走了一个小熊玩偶,那是妈妈留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
苏苏跑出棚户区,头也不敢回,直到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才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你不能——”。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话都吓的说不出来了。
小姑娘脸上身上青青紫紫的,一看就是被打过的,“你是不是被打了,叔叔带你去警察局报案?”。
苏苏摇头,看了眼计价器,她兜里的钱不够去爸爸公司的,“叔叔,去松柏医院——”。
苏苏惊讶的发现自己可以开口说话了,虽然扯的声带很疼,声音也不是那么好听。
“行吧,那你坐好啊”,司机叹了一口气,本来出租车不能拉小孩子的,但看她那么可怜就载她一回,就当积德行善了。
苏苏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象,思绪回到前世。
爸爸这个词,出现在她的15岁。
在她的初中毕业典礼上她第一次见到了爸爸,爸爸儒雅英俊事业有成,是所有人都崇拜的对象,她也不例外。
而当这个如星星般闪耀的存在向她走来,并对她说是爸爸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在做梦。
然而这个梦还没有完。
一夜之间,她从棚户区的穷丫头变成了魏家的小公主,爷爷奶奶疼她,大伯二伯三伯宠她,哥哥们护着她,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可是好景不长,魏家的风头太过,树敌无数,一个不查就被拉下了水。
大伯入狱,二伯断手,三伯被网曝,爸爸则是死刑。
当警车把爸爸带走的时候,哥哥们死命拉着她,而她因为伤心过度直接昏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魏家的别墅已经被抵押了,债主上门让他们还钱,五个哥哥低声下气的让他们宽限些时间,但债主才不会让他们如愿。
钱要不到就拿东西,东西拿不到就开始砸房子。
后来还是警察来了他们才停手。
哥哥们去交涉,一开始还好好的,可后来双方言语就开始激烈了。
情急之下不知是谁举起了一个花瓶就要往下砸,她想都没想挡在了哥哥们的前头,只听砰的一声花瓶碎裂,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就回到了5岁。
苏苏甩了甩脑袋,想要把那些不好的过往都甩掉,吐出一口胸中浊气,脑袋瞬间清明了很多。
她想好了,重来一世,她自然不能让爱她的宠她的人都是那般结局。
她要找到爸爸,改变魏家人的命运!
*
从棚户区到松柏私人医院很近,46块钱的距离。
苏苏把50块钱递给司机,就觉得自己的胳膊特别沉,好像被一块石头压着。
“小姑娘,你不会是发烧了吧?”,司机一边找钱一边见她的脸特别红,担心的问道。
苏苏反应慢半拍的啊了一声,小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特别烫,是发烧了。
“给你钱”,司机把找的4块钱给她,不放心的问道:“要不要叔叔抱你进医院?”。
苏苏摇摇头,软软的说道:“不用了,谢谢叔叔,您开车慢点儿呀”,说完就下车了。
司机看着她小小的一个人,摇摇晃晃的朝前走无奈的叹口气,到底是有多狠心的家长能舍得把这么懂事的孩子打成这样,造孽啊。
再说苏苏下车后每走一步都感觉腿上是坠了千金,越走越沉。
脑袋晕晕的,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不清前方,但依旧咬着牙往前走,她知道只要进了医院见到了人她就能找到家了。
忽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医院里走出来,苏苏见到他眼睛一亮,凭着身体最后的一点力气跑了上去,拽着衣服弱弱的喊了一声“爸爸”,然后就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