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娘子满脸疼惜,“还是我们宝丫知道疼人!”
她哪儿舍得用宝丫的小汗巾,那一身臭汗混合着咸味儿,回头该给小闺女的汗巾弄脏了。
“你们一家,这是弄啥呢?”前面传来了一道浑厚苍老的男声。
中年男人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慢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来人是村里颇有威望的年大伯,苏家几个小子要喊年爷爷的。
年大伯见多识广年轻时候还读过书,逢年过节娶媳妇儿的时候家里用的对联门头都是他给写的。
小老头儿用拐杖碰了碰麦秸垛,“这好好的麦子还能再多长些时日,各个浑圆包芯儿,空包都少的很,就这直接割了?苏家老二,你们糊涂啊!”
听着年大伯的一通数落,苏娘子长吁一口气。
苏相公上前一步,用脚将地上的土坷垃拨动一边上去,生怕年大伯上年纪腿脚不方便走路磕着碰着。
苏相公叹息一声后,用手抹掉额前的汗水,“这不是……唉!那要是赶上暴雨连夜雨天,倒不如现在给收了,那到时候损失更大。”
一席话将小老头给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胡闹么你们这就是!瞧瞧这么大的太阳,你看像是要变天的样么?见着乌云了?”
“反正也算全熟了,早些干完了还赶着种下一茬地呢。”苏娘子知晓对方好意,笑了笑。
年大伯瞧着这一地的庄稼,又看看苏娘子两口子。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我能不晓得每年节气啥样吗?去去去,赶紧回家歇着去,听我的,这天啊他就变不了!”
苏娘子和苏相公二人面面相觑互看了一眼。
越听这些话,他们的心底是越没谱。
还是秀云出来打哈哈似的笑道,“哎呀,这不是也快征兵役了,万一老二被征走,家里这麦子也没个人收的,这早晚的都熟了也不差这几个子儿,倒是年大哥你啊,这么热的天早些回家歇息啊!别再给热着了。”
秀云和年大伯在那扯闲篇聊了几句。
周边的人一听兵役这回事,像是明白了些。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的,年大伯这中心思想还是一点,麦子收的太早了。
村里的几个后生也在地边上朝他们这望了望,私下里不知小声的议论着啥。
苏娘子见着家里几个小子都放下手头的活儿,“去吧先回家歇歇晌,这么多的麦也不是一半天能收完的。”
老大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
“娘,喝水。”
苏璟云从前面过来,身上的小扁担上挑着两个小木桶。
满满当当两桶水。
“小四,小四你过来!”老三瞧着幺儿弟回来,忙不迭的对他招了招手暗递眼色。
小璟云将一个干净囫囵的小碗里盛一碗水后,招呼着宝丫来喝水,忙完这些,他这才迈着小短腿朝着老三和老二那走去,“三哥,咋了?”
“他们搁那说啥呢?”苏璟煜鬼头鬼脑的垫着脚往春花婶子他们家地的方向瞄了眼。
村长一行人都来了,刚好小四去借水来喝,都想听听那头在底下议论啥呢。
……
“晌午了,咱也回家做饭吃歇歇吧。”秀云站在地头用草帽挡着眼,朝着苏娘子和苏相公的方向张罗着。
苏娘子手中动作停下,紧皱着眉头往地里瞥了眼,这才应声,“回吧。”
回家的路上,老大和苏相公爷儿俩负责推着木板车,苏娘子和她娘领着孩子们跟在后面走。
毒辣辣的日头晒得露在外的手腕子发烫发痒。
宝丫的那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红彤彤的,一声不响的走在最后面。
大家都热的嗓子快冒了烟,哪儿还有功夫逗趣儿说笑呢。
进屋,站在院儿里的水井边上几个小子排着队打水洗澡。
“娘我总在想着,会不会是咱想多了?你看村里人,还有年大伯来都这么说,这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啥时候变天下雨谁能说得准呢。”
苏娘子满面愁容的用帕子将脸擦了擦。
秀云也长叹一口气,她皱着眉头,“你也都说了,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前阵子的暴雨也不小,今年雨水不多要攒一堆下去那还得了。”
听着秀云的话,苏娘子是松了口气,可依旧还是担忧的紧。
“闺女,这两天咋样?没有再做噩梦了吧?”苏娘子摸了摸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糖。
她半蹲在地上,俩手在身上擦了擦,这才动手去帮宝丫整理她的头发。
小人儿接过糖块还有些不知所措,宝丫抬起眉头,下意识地朝着几个哥哥那看去。
苏娘子竖起手,对她比划一个禁声的手势。
糖块,宝丫不舍得吃。
她还想等哥哥们忙完,和他们一起分着吃。
“没有。”乖巧伶俐的小人儿摇摇头。
“没再梦到涨大水就成……”
苏娘子瞧着眼前的闺女,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宝丫不过是一个孩子,下不下雨的她还真打算让一个娃娃说了算?
“但是,大母鸡说,说要快点收麦子,大雨大雨快来咯。”小宝丫忽的一脸认真地看着苏娘子,瞪圆了那一双葡萄眼笃定的说着。
“大母鸡?哈哈……”苏娘子实属是哭笑不得。
可这面前的小人儿却一脸懵,不知道苏娘子在笑啥。
“真的!大雨大雨快来咯,它就这么说的。”小人又十分肯定的又重复一遍。
这……
苏娘子下意识地和秀云互相对视一眼。
孩子的话,越发的离谱,能信么?
“娃娃们都还没关天眼呢,说的许是真的呢。”秀云垂下眼眸,神色之中又多添一抹担忧。
回到家,瞧着鸡舍的那只老母鸡,娘儿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连那老母鸡的咯咯咯哒的鸡叫声,都多听了两遍。
正晌午,最热的时候。
这要是搁在平时里,家家户户的大门都紧掩着,该在家歇晌的歇晌。
今儿个可不同了。
村口扎堆站着一大帮人,乌泱泱的。
“我今天晌午的时候蒸馒头做了个水龙,数数,今年夏日雨水可不少呢。”
一个年迈的妇人头发花白,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一口牙都快要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