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每回看到苏老二这张脸，她就觉得自己替别人养了儿子。
老头子现在已经在地底下长眠了，就以为有些事儿她这个老婆子永远都不知道了吗？
苏老太太记得自己曾经诞下过一个死胎。
那段时间苏家老爷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突然出门去了，直到她生产后才回来。
她生老二的当晚，明明听到那产婆子在他筋疲力竭时口中叫了一声：“不好了！是个死胎！”
可等她再醒来，身边却躺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大小子。
苏老爷子还给她带了不少补品回来，帮她养身子，说这个孩子就是他们家老二。
苏老太太也信以为真，等她能起身走动了，在外面总听别人家羡慕她能生儿子。
她心里高兴，对老二也好，甚至在这个月子里还养好了一些生老大留下的病根子。
不过自从生下老二之后，每过一段时间家里就会来一些奇怪的人，苏老爷子就会把他们家二儿子抱出去让那些人看看。
一来二去的村子里就开始有了闲话，苏老太太想找苏老爷子问清楚。
苏老爷子却板着脸：“你自己生下的孩子还有啥好问的？他们爱说闲话让他们说去，又不能掉我们身上一块肉！”
苏老太太表面上虽然不再说什么，可心里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随着一年年过去，苏老太太又生下了苏老三，可却越发觉得苏老二跟另外两兄弟长得都不太像。
老大和老三都是随了苏老爷子的面相，周正憨厚，可老二的眉眼间总是隐约透出一种不可轻易靠近的距离感。
而且从小便生的白嫩，要不是后来常常往外跑晒得黑了些，瞧着便不像村子里的人。
而那些人也很久都不再来了，就在苏老太太准备把这件事放在心底，就这么过下去的时候。
有天大半夜里她听到苏老爷子穿衣服出去的声音，她便忍不住偷偷跟上去。
躲在他们家后院那捆柴垛子后面，终于证实了苏老二不是她亲生孩子这个秘密。
从那以后她对苏老二越看越不顺眼，尤其村子里的村民，每逢看见苏老二便要夸他一句长得俊。
而看到老大老三只会说句孩子长得真老实，以后肯定能吃苦卖力气。
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苏老太太心里更是一团火气。
她看了苏老二一眼：“咱们家也就这点儿东西，你要的多了你大哥和三弟咋活？你们家现在不是有本事吗？你的丈母娘不是还有不少积蓄吗？让她给你们买地去！爱住哪儿住哪儿！”
“行。”
就在他们母子几个以为苏老二肯定要为这事儿争辩几句的时候，他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别人家分家都讲究个平均公平合理，这老二分到的一样也不占，可他不问也不闹。
就连苏老太太都愣了一下，她后面准备的话还没派上用场呢。
“娘，你要这么安排肯定有你的打算，你给我分二亩田也好，不分也罢，哪怕我什么都不要，但我也有个条件。”
苏老二看着眼前这个叫了二十多年的娘，还有旁边的大哥和三弟。
他们小的时候也跟自家小子一般，有时间就一起结伴上山下河，玩的浑身是泥，再回来被苏老太太一起教训一顿，或挨一顿条子。
虽然大部分只有苏老二一个人挨打，可那个时候兄弟三人却是真的无忧无虑的快乐。
“你有啥条件？说吧。”
“分家之后我们连个住处都没有，娘还是跟大哥三弟一起过活，我每个月出点钱。”
“老二，你这是啥意思？你不想赡养咱娘了？”苏老大一听这话顿时站了出来。
老三在旁边听着，这事儿他基本不用参与什么，只用在旁边看着老大和老二最后争出个结果。
“这是我拿到两亩田的前提条件下，要是啥也不给我分，那我也啥都不用管了。”
终于把这些话说出了口，苏老二顿时觉得一身轻松。
要是摆脱了这一大家子，他带着苏娘子还有丈母娘跟孩子们，去哪儿都能过活。
“你、你还真是跟你爹那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养你这么些年还不如养头白眼狼，早就知道你是个野种就该把你丢到山里喂狼去！白养活你长这么大……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野种，这两个字深深刺进苏老二的耳朵里。
他的眉头皱了皱，小的时候他就听过村子有些人在背后偷偷议论他，说他是个野种。
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野种是什么意思，可是有他爹在，骂他的人都被教训了。
可现在他叫了这么多年的娘也说他是个野种。
苏老三看到了苏老二逐渐握紧的拳头，他可是见识过苏老二处理猎物时那股子狠劲儿的。
要是真惹急了打起来，他跟老大两个人恐怕也拦不住老二一个。
“二哥，你别把娘的话往心里去，她也是不想看着我们兄弟三个分开，没啥别的……”
苏老三的话还没说完，苏老二扭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二哥，二哥……”
“别管他！让他走！等把家分干净了让他们都滚得远远的！”
苏老太太把那些地契握在手里，气得眼睛瞪得老圆，苏老大扶着她坐下帮他顺气。
“娘，这事儿咱们一家人好好商量，别伤了和气，老二这些年也没少帮衬家里，再说他也没说是不管你了，不是说了给钱吗？”
“钱那是他该给的！我白养他这些年，还不知道他是你们爹跟哪个女人的野种！我当年没把他淹死在水盆儿那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被你爹那个老东西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信他的鬼话……”
苏老太太一股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露了出来，这下连老大和老三都傻了眼。
老二竟然是老爷子的私生子？难怪这么多年娘跟他一直不对付。
这都叫啥事儿啊？
他们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农户家庭咋还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呢？
一个分家牵扯出这些陈年往事，老大和老三也不知道咋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