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清看到钟先生从学堂出来,起身走上前去躬身作揖,行了大礼:“老师。”
“草民如今不过一介乡村野夫,当不得此大礼,大人请起吧。”
钟先生不着痕迹的躲过,但是看着眼前的青年人眼中还是有些许赞赏,沧州百姓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于是又重新泡了壶茶与他促膝交谈。
“若是当年留在京城,老师如今就算没有官拜宰相,也绝对官封一品,这些年老师可有后悔?”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也。”钟先生几乎不假思索。
“哦?”沈知清有些疑惑,他的眼神扫过学堂:“那老师又为何会把那个人留在你的学生当中?你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吗?”
“草民不知大人所谓何意。”钟先生依然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既然如此,学生还想请老师再帮一个忙。”
沈知清打开手中折扇,他知道这个忙钟先生一定会帮。
……
到了快下学的时间,宝丫去找萧墨想跟他一起去接哥哥们回家。
可是萧墨却拒绝了她,揪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布料,漆黑的瞳孔中透露着不安。
“你是不是想家了?”宝丫没有丢下他不管,而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以前也想家,可是在这儿大家待我都很好,我便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
“他们待你好你便觉得这里是你的家,若是以后有人待你更好呢?”
萧墨看着身边的小丫头,在这里这么多天他当然也知道宝丫的身世。
这个小丫头小小一团,可不知为什么只有跟她单独相处时他才能完全放松下来。
“不会的。”宝丫摇了摇脑袋,亮晶晶的眼睛弯成小月牙:“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以后哪儿也不会去。”
“小笨蛋,等你以后长大是要嫁出去的,你嫁去了别人家里,这里就不是你的家了。”
萧墨被宝丫一脸认真的小模样都笑了,心情也好了些,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软软糯糯的。
像他在京城里吃的小点心,真想让人咬上一口。
虽然以宝丫现在的年纪还远远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可她自小生活在农村里,对这些事情也有所听闻。
原本还笑眯眯的小脸儿突然紧张起来。
她不想嫁人,也不想再去别人家,只想留在这个家里,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好了好了,逗你玩儿的,你现在还小呢,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定。”
萧墨见这小丫头认真了,连忙安慰他两句,伸手抓住她的小手。
“走吧,我陪你去接你的哥哥们回家,恐怕,这是最后一回了。”
“哎!你看!是幺妹来接我们了!”苏璟煜先发现了宝丫的身影,还有她身边穿着裙子的萧墨。
尽管早就习惯了他这样装扮,可每次看到苏璟煜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萧墨沉着脸瞪他一眼,他努力憋着,直到忍不住都要抽抽起来了。
可苏景云的目光却落在萧墨和宝丫牵在一起的手上,他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把宝丫的手拉出来。
萧墨冷不丁被人挤到了一旁,扭头看到苏璟云有些气鼓鼓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
“回家喽,吃饭喽!今天姥做了什么好吃的?”苏璟善和苏璟煜没心没肺,扯过萧墨往回走。
离回家只有短短的一小段路了,留下这帮孩子们被阳光拉长的身影。
……
晚上孩子们早早睡了,苏娘子在灯下补衣裳,孩子们顽皮,衣裳上总是这一个口子那一个口子。
每次洗干净的衣裳苏娘子都要缝缝补补好一会儿。
苏老二正在旁边洗脚,如今结束了徭役回到家里,他寻思着也该重操旧业继续想办法给家里挣钱了。
想着想着便叹了口气,苏娘子抬头看看:“你愁什么呢?”
“我在想着过两天在带璟仟进山一趟,打些东西回来,家里多了张嘴,也趁着还没入秋多攒些钱。”
苏老二老老实实的说道,苏娘子见他时时刻刻操心着家里,心里也觉得踏实。
“不急着一天两天的,你刚回来,在家好好歇歇,那小子说过两天他爹会来接,他在咱家住不了多久的。”
“啊?他要走?”苏老二似乎有些惊讶。
他以为这个萧墨就像宝丫一样是苏娘子带到家里来,以后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了。
“是啊,又不是咱家的孩子,当然要走,我瞧着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
苏娘子把线头咬断,忍不住笑了笑:“就算你想留,人家还未必愿意留在你家呢。”
原本只是夫妻俩睡前随口说说,可第二天傍晚下学的时候,钟先生亲自送他们家三个小子回家来了。
一见到钟先生苏娘子便吓了一跳,心里当下便以为是这三个小子又犯了什么错。
第一反应便是向钟先生赔礼道歉:“先生,是不是我家孩子又调皮捣蛋给您闯祸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娘,先生是有事要办,顺道送我们回来的,我们在学堂都可听话了,不信你问先生!”
苏璟云连忙为自己和哥哥自证清白,又搬了小板凳让钟先生坐。
“苏娘子不必担心,他们兄弟三人最近都越发懂事乖巧了,学业也精进不少,我这次来确实是为了别的事。”
钟先生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可文人风骨一直在他身上,让人看着别忍不住生出尊敬之情。
他身上穿着的也是再简单不过的粗布衣裳,甚至还打了几个补丁,可依然干净得体。
宝丫也听说钟先生来了急忙从屋里跑出来,甜甜的叫了声先生。
钟先生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几日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些。”
萧墨最后才出来,可钟先生你看见他脸色就变了变,随后看向苏娘子:“我今日来,便是要把他领走的。”
萧墨走了,苏二家有些猝不及防,就连往日最热闹的饭桌上都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这些天他们几个里苏璟煜跟萧墨的关系最好,这会儿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