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宋家,不知道是不是宋父性子的缘故,明明跟宋母没有感情纠纷。
生出来的四个孩子,自认为教育上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见争执,可偏偏除了基本的交流外,大家都是比谁冷。
除了性格比较跳脱的老三,其他三个简直就是移动空调,全年制冷!
最熟悉的陌生人,也莫过于此了吧。
到了成年后,一年长长,团聚不知何时有。
但是昭昭来了之后,兄弟几个就算没有时间都得挤出时间来往家里跑,话也围绕着昭昭多了起来。
现在,宋墨泽的心结也因为昭昭有了松动。
对于宋父的话,几人笑而不语,内心却是差不多的想法——
现在有昭昭在的宋家,才是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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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泽带昭昭进了房间。
沿着走廊过来,搬到角落里的房间显得格外的阴暗。
咔嗒一声——
宋墨泽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
里面却跟外面一样,也是昏暗一遍。
突如其来的压抑让昭昭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往宋墨泽的怀里缩了缩。
小手忽及抱住了他的腰,轻拍了拍,“乖哦乖哦,不怕哦,这里没有尸尸的。”
宋墨泽闻言怔了怔,倏而抿唇一笑,推着轮椅往里走去,把紧合的窗帘拉开。
此时正值傍晚,西下的斜阳映进落地窗里。
男人面对窗前,嘴角漾起的浅笑恍如冰雪消融时的暖阳般和煦,与窗外斜阳比肩,又似比之更甚。
“昭昭。”
顷刻,宋墨泽转过身,跟昭昭一起重新再打量起他这房间来。
整个房间可以以男人现在的位置为中心,分为两个极端。
一边井井有理,一边杂乱无章。
整齐的那边,安放着一个三层的柜子,两层摆满了奖牌和勋章。
最上面的一层,放置着两柄枪,皆一尘不染。
看得出来,其主人没少拿起它们,也没少帮它们擦拭。
而另外一边,除了一张床之外,其余地方都堆满了厚厚的书籍。
看最上面的一本书的字样,该是法学书籍。
只是这些书,面上都泛着一层尘灰,沿面边上却留着几个指印。
刻意和勉强,似乎都体现在其中了。
宋墨泽的视线往那些勋章扫了过去,面露向往。
“昭昭,小叔…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小姑娘说要抓蝴蝶大抵是真的想抓蝴蝶。
闻言,昭昭瞥向了窗外,疑惑眨眼,“是因为现在快到晚上了,蝴蝶也要回家了吗?”
宋墨泽不语,缓缓靠近柜前,伸手把上面的枪拿在了手上。
抚过柄身,男人指尖轻颤。
正欲开口时,从侧旁伸出了一只小肉手也按在了上面。
昭昭似乎很熟悉它的构造,趁着宋墨泽错愕间,她反手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跳到地上。
标准的持枪姿势,黑漆漆的洞口对准窗户,澄澈的双眸掠过了肃然和凌厉。
昭昭瞬间变幻的气势让宋墨泽惊了惊,还没彻底回神,小家伙已经把武器抱了回来。
放到他手上的那一刻,眼眸间蕴起的凌厉也彻然消散。
昭昭笑吟吟道:“小叔,这个大家伙,没有昭昭之前见过的大。”
在末世,能对付丧尸的都是研制专用的武器,要比一般武器大上一两倍。
宋墨泽不禁挑眉,问道:“昭昭之前见过?”
然而问出来后,不用昭昭回答,宋墨泽也知道答案了。
那个所谓的之前,便是昭昭的从前。
想罢,宋墨泽微微一滞,抿紧了唇,倏然问道:“那昭昭会用吗?喜欢它吗?”
宋墨泽在这一刻是有了私心的。
自己没有了资格完成的目标,是不是可以换个身份继续去完成。
就像他当初想要振作起来,想去考法学一样。
只是后来才发现,他这样的残废也是没有资格。
昭昭闻言把自己的红缨枪变了出来,摇头道:“昭昭会用,但不喜欢。
昭昭喜欢红红,而且用别的武器的话,红红会闹小脾气,不肯出来哒!”
似乎为了配合昭昭说的话,红缨枪很傲娇地甩了甩自己枪柄上的红毛,笔直地站在了地面上。
宋墨泽:“……”
关于成了精的武器都能站,站的姿势还比他从前要好这件事。
即使接受了昭昭的特殊,但猝然看到这一手,宋墨泽还是脑门直突突。
“罢了……”
被昭昭这么一打岔,宋墨泽无奈摇头,嘴角抿起了涩然。
让一个小奶娃来听他倾诉过往,还是太勉强了。
他可以为昭昭做出改变,那些从没跟别人说过的事,就……
算了吧。
“小叔,昭昭要听你讲故事哦。”
奈何他这想法刚起,小团子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适应了昭昭现在正常的原因,这会人反应突然又慢了好多拍,倒是让男人反应不暇了。
“好,小叔讲故事……”讲他的故事。
少顷,宋墨泽失笑地把她从地上抱起,转动轮椅离柜子远了一些。
望着从前的荣誉,男人磁性的嗓音缓缓道来:“从前啊,有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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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人骨子里大抵都是叛逆的。
继宋墨泽出生之后,看到宋家又添了个儿子,外人不由会多嘴,嚷嚷着这以后的家产肯定会争得很激烈。
这样的话,在宋墨宸之后出生的孩子都无一避免。
于是在成年之后,兄弟四个都是选择了自己乐衷的事业,老大走演艺圈,老三专攻电脑。
最后老二还是因为慢了一步,被宋父抓到了公司学管理。
至于老四——
当时距离成人礼还有一岁的宋墨泽也在想,他要做什么呢?
大概是少年都有一个英雄梦,他把一腔热血洒给了国土。
不靠宋家,自己一步一步往更高的军衔努力。
世界和平吗?和平的。
有战乱吗?也是有的。
哪怕是在新闻上报道出来,觉得只是小打小闹的背后,每一个穿上军装的人都付出了血和泪。
昔日爱做梦的少年真的成为了英雄,满怀欣喜地将自己的荣誉收敛。
凯旋而归时,总是要说上一句——
“山河依旧,四海清平。”
但,英雄皆命短。
宋墨泽做好了身死于炮火的准备,却没有料到,他会半残。
在又一次的“小打小闹”中,他被炸伤了。
即便医治及时,他的下半生还是要靠轮椅行走。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宋墨泽险些断念了生的希望。
他把自己获来的荣誉和陪伴在手的武器一起关进了这一眼望到头的房间,一关就是大半年。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选择用法来捍卫心中的正义,换来的是人们的同情、讥讽与不解种种……
那样的目光,实在太难以忍受了。
所以即使后来为了不让宋母担心,宋墨泽好像还是恢复了从前那般。
但众人都清楚,不一样了。
少年振作的决心,已经在那些眼神中断送了。
无事般的模样,也不过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
“但是,他现在好像有了新的目标了……”
宋墨泽把压在自己心底的事道出,脸上露出的释然也愈来愈多了。
指尖穿过昭昭细软的发丝,男人继续道:“其实…装假肢之后,也是像正常人一样的吧……”
最起码,表面上是。
“可是我当初不愿意呢,我不愿意截肢,不愿意把那假肢安上。”
他固执地觉得,那就是假的,假的永远成为不了真的。
就像很多人的善意,也是假的。
说着,宋墨泽伸手摸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慢慢撩起了裤腿,露出了那皮肉全非的小腿。
上面尽是密集的、大大小小如同蜈蚣一样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