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

    宋墨宸回到茅草屋的厨房里，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回来的途中，他本是想着要不要含蓄一点，好让老人心里好受些的。

    别一不小心，慈祥老奶奶突然又变成张牙舞爪的那些了……

    但等回来时，看到那来来回回只围在那四方地里飘的老人，宋墨宸又改变主意了。

    与其一直在为那渺茫的希望等待，回回摸过自己曾经用过的物什，却一次次穿过。

    与其永远无法离开，无人可知，无话能说，倒不如直接接受结果。

    指不定这一刺激，老人家就想开了。

    去了下边碰巧撞见了，她还能给他两个大比兜也不一定。

    于是，宋墨宸直言了。

    说完后，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忐忑地望着老人。

    出乎意料的，老人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她看着宋墨宸手里的那张照片，嘴角抿起的笑容变淡了些。

    神情似是责怪，又似释怀，张了张嘴，又怅然合上。

    “煤球，姐姐。”

    昭昭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压抑，不适地蹙了蹙眉，喊起了在外面的煤球和戎以。

    “喵~”

    煤球迈着小碎步进来，走到昭昭身边舔了舔她的手。

    “崽崽，这是奶奶在难过呢。”

    感觉到了那股压抑，它及时地给出了解释。

    “为什么难过？”昭昭不解，“是因为爷爷先丢下奶奶自己先走了嘛？那奶奶去找他就好了呀。”

    昭昭不懂，她口中的丢下，跟宋墨宸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昭昭。”

    作为魂灵翻译官的戎以，在知道老人家的意思后，便开口了。

    她施施然飘到老人身边，叹气道：“准备听故事了……”

    -

    在老人家年轻那会，哪怕女孩也能上学，思想开放了，有些地方传下来的观念，它还是存在的。

    比如，女子嫁人后，便要冠夫姓。

    哪怕丈夫娶了别的女人，自己未获休书，那姓，就得一直跟着。

    所以，在戎以问道老奶奶名字的时候，她也只告诉戎以，她为孟氏。

    孟氏和孟军，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青梅竹马。

    到了婚配的年纪，便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门当户对，才子佳人，好不般配。

    但是，在两人结婚后不久，战争就爆发了。

    二人当时，还在一所新开的大学里继续接受着新思想、新知识。

    这场战争的到来，打得两人措手不及。

    安全起见，他们便跟着学校里其他学生一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但战争一旦打响，到处都是硝烟滚滚，又有哪里是绝对的安全呢？

    不巧，两人在中途时，被一伙敌人盯上了。

    负责保护他们的人只为迎敌，只让他们逃命了。

    混乱中，两人走散了。

    孟军去向不知，孟氏却是跟着一小伙人，到了现在的村落。

    一住，就是大半生。

    孟氏不知道在此期间，孟军有没有找过她。

    在当时那样的情况，她已经做足了她一个女人家能力范围内的事了。

    发电报，登报纸，让外出的人帮忙联系之前的家……

    一过，就是数十载。

    她所做的一切，都石沉大海。

    她为孟军，放弃了改嫁，尊于自己身为一个妻子该遵守的责任。

    因为她一直坚信的是，他们只是走散了，不是不爱，不是离婚。

    甚至，她在不知道孟军这个人还有没有活着的情况下，日日月月，寻人都从未停止。

    就在这小村落里，她熬完了自己的青春，直到暮年。

    直到……

    不在了。

    时间久到，孟氏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因为从小接受的观念才等孟军，还是因为感情。

    在那样的年代，他们是一纸婚书。

    没了，就是没了。

    所以，他现在的妻子，才能算是原配。

    那她呢？

    她算什么？

    “有人一生未再嫁，有人子孙满堂……”戎以叹然总结道。

    但其实说起来，也只能说那世道终是对女人不公些。

    她侧眸回望向孟氏，看着她低头恍惚的模样，上前摸过她散下的一缕白发。

    “现在知道结果了，你还不肯放下那份执念吗？”

    不肯放下吗？

    孟氏抬头，环顾了一圈困住自己的厨房，已经遗憾的记忆，忽而浮上了她的脑海。

    她记得，她老去的那天，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要走了。

    一大早，收拾好了自己，穿上她最好的一件衣裳，把头发绾的整整齐齐。

    然后进了厨房，准备做上一顿，他爱吃的菜。

    之后……

    她眼睁睁地看着，村里的人发现她，把她带走了。

    而她又还在。

    她冲不出这厨房，脑海里一生的过往，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遗忘了。

    独独记得，她还没找到他。

    想着，孟氏嘴唇嚅动了下，摇了摇头。

    她闭上眼，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消失中。

    “子孙满堂，也算你这一生……无忧，那我，也放心了。”

    最后一刻，戎以收到了孟氏的这句话，噔时一顿，只觉得鼻间不自觉发酸。

    “拜托，这样的女人……很傻耶。”

    也，最让人心疼。

    戎以咧开嘴笑道。

    只是那笑容，瞧起来，比哭还难看。

    眼睁睁地看着老人消失，这次，昭昭出奇地安静。

    她伸手要宋墨宸抱抱，看着孟氏方才的位置，垂下了眸子。

    “昭昭…不喜欢这个故事。”昭昭抿了抿小嘴，“如果奶奶是去找爷爷了的话，昭昭也希望，她找不到这个爷爷。”

    说完，小家伙搂住宋墨宸的脖子，转过身去。

    煤球到底不是人，没有他们那么多感触。

    把这一个魂灵记录在自己的任务列表内，还高兴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很简单。

    -

    另一边，胡宛凝跟潘若梦回去的途中，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牵着潘若梦，女人脑海里一直回想起她说过的话。

    看着自己之前还看不起的小村落，竟是还侥幸地想要遇到个能解决潘凡凡问题的家庭。

    “就还有这一夜了……”

    胡宛凝念着那个想法，脚步不由又放慢了些。

    还有一夜，她就要回到潘家去，做不被承认的潘太太。

    她的女儿，也永远低潘凡凡一头。

    因为，她是私生女。

    甚至还会被知道，她不是亲生的。

    想着这些，胡宛凝那个打算就更加坚定了。

    丝毫没有考虑到，如果潘凡凡是在这里出的事，潘志廷会第一个怀疑到她的身上。

    不知不觉间，母女俩路过了一家小院。

    里头传来翻箱倒柜，还有孩子、男人骂咧的声音，不由让胡宛凝停下了脚步。

    她怔怔地望着半掩的院子门，竟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就好像感觉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进去了，她的烦恼就会得到解决。

    鬼使神差之下，胡宛凝挣脱开潘若梦的手，迈出了右脚。

    正当她要进去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的从里面冲了出来，结实地把她撞倒在地上。

    胡宛凝爬起来时，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夜色下，亦只能看出，那人留有一头长发，步伐走得歪歪扭扭的，似乎腿脚不太利索。

    胡宛凝见此蹙紧了眉，刚要跟过去看个明白，里头传来的·谈话声却突然吸引了她。

    “怎么办？那女人跑了！”

    光是这句话，就很能引起人遐想了。

    胡宛凝忽而把脚收了回来，朝潘若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躲在门后，往里面偷看着。

    借着屋里的光亮，她看到了四个男人。

    其中两人的怀里，还抱着两个尚在襁褓的孩子。

    还有两个男人神色焦急地拿着皮带和锁铐，似乎准备要出门。

    胡宛凝看着，开始猜测起他们的身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