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外偷听的小十三伸出一颗脑袋,对着余明珠说道:“姑爷收养的都是被人抛弃的女孩儿,七八岁,五六岁,姑爷是用自己的月例养着的,奴才也奉献了点儿。”
小十三说完之后赶忙溜走,余明珠无奈道:“文澜院里的丫鬟书童最喜欢听墙角,夫君你说怎么办吧?”
顾怀明笑着说道:“罚他们去抄书。”
一听到抄书,余明珠自己都觉得手疼,心道顾怀明真的会。
顾怀明从罗汉塌上坐起来,去关了门。
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东西,余明珠皱了皱眉头。
这是那把铜钥匙的蜡封。
……
染冬端进来一壶茶,却未曾见到自家小姐和姑爷,她有些纳闷。
染冬自然是找不见二人的,余明珠和顾怀明马不停蹄地从小门离开了余家西府。
这是余明珠第一次没有坐轿子出府。
虽说江南到底要比其他地方开放一些,可是世家大族的女子也是不大允许随意出门的。
余明珠带了面纱,跟在顾怀明身后。
顾怀明笑着说道:“寻常人家的妻子是可以同丈夫一起出门的,夫人不必如此拘谨。”
余明珠轻咳一声,她开口道:“只是觉着有些新奇而已。”
顾怀明似乎心情不错,他拉着余明珠的手,离开了余家所在地巷子,往城南坊市走去。
苏州城北是大户人家的宅院,城南则是聚集了大部分商业区和小民居所,而且城南还有江南地区最大的纺织工场沿河聚集区。
一条清澈的河水流经城南,此处商铺街市鳞次栉比,贩夫走卒贫民百姓多不胜数。
余明珠虽然生在苏州,可是却从未下马车逛过这苏州的街市。
这对于她这种身份的女子来说,是十分失礼的。
前方驶过来一辆巨大的牛车,车上面满载着乌黑的煤火。
顾怀明将余明珠拉到身后,温声说道:“寻常百姓用不起马,便多用牛车驴车。”
余明珠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往前走,这街市两边有各种各样的商铺,胭脂水粉,布料床单,米面粮油。
甚至还有专门给人剪头发的店铺。
余明珠更是看到了许多结伴而行的女子,这些女子头发盘在头顶,穿着纺织女工的蓝白衣衫。
顾怀明对着余明珠说道:“江浙一带手工业繁荣,有许多女子不想被夫家母家束缚,便将头发自梳,由此终身不嫁,几个自梳女相互扶持,杭州余姚等地更是有自己的行会。”
余明珠睁大了眼睛,这些事情,纵使是她活了两辈子也未曾关注和了解到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这顾怀明七拐八拐,拐到了街市最里面,这里到处都是极为低矮的弄堂,一个院子里住着几十户人家,路窄的只有一人能过,满鼻子都是尿骚味和霉味。
他们到了一个极小的院子。
顾怀明敲了敲门,一个半大的女孩开了门,余明珠进去之后,顿时惊住了,里面是一屋子的小孩。
大部分都是女孩,少数几个女孩多多少少还带有些残疾。
其中最高的,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女对着顾怀明说道:“怀明哥哥,这是你的妻子吗?”
“是的,我今天带着她来看你们了。”
这些小姑娘大多皮肤比较黝黑,眼神比较闪躲,少女带着两人进了屋,屋子里摆满了小床,里面甚至还有几个孕妇。
那些孕妇看着年纪也不大。
余明珠只看了一眼,便觉着心里难受,她出了院子,对着顾怀明说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顾怀明笑了笑说道:“这些孩子都是西北流民,他们的父母为了活命把自己的女儿卖掉,韩总督看不下去,便买了许多,他老人家不习惯人伺候,便找了个地方安置了起来。”
“韩总督怎么说也是二品大员,怎么把她们安置在这样的地方。”
顾怀明神情严肃道:“苏州城大居不易,这些孩子一个月的伙食费便是老师一个月地俸禄。”
余明珠笑了笑。
“夫君怎么不早说,从今往后,这些孩子的伙食费我来出。”
顾怀明神色并没有变化多少,他低声说道:“夫人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些,这个冬天吃不饱的,又岂止这些孩子?”
余明珠看向院子里的孩子们。
“我同祖父说的话,夫君都知道了?”
“夫人口才了得,祖父有心放权。”
之前余明珠就怀疑,顾怀明是不是找人监视她了,现在看来,确实是。
“那金镯子里的绝子药也是你弄干净的?”
“是。”
余明珠有些生气,她插着腰看着顾怀明,然后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从我身上偷的镯子?”
顾怀明左手变出来一只金镯子,笑着说道:“趁夫人不注意的时候。”
余明珠实在是没有想到顾怀明居然还有这一手。
“我的肚兜到底是不是你偷得?”
顾怀明可没想到余明珠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俊脸一阵红,一阵白,而后说道:“房中密事,还是不要光天化日说得为好。”
余明珠从怀里拿出来钥匙的蜡封,开口道:“那钥匙也是你偷偷拿去重配的?”
顾怀明笑着说道:“那首饰铺的老师傅原是配锁起家,算是老本行,我们今天回去,便能去取。”
顾怀明笑的灿烂,可是余明珠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
她可真是被顾怀明耍的团团转。
“你费尽周折,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怀明将金镯子戴在余明珠的手上,低声说道:“原先我觉着夫人只是个寻常富贵小姐,可是这几日下来,却发现夫人……”
余明珠皱着眉头,不耐烦道:“停!少在这里说屁话,不过是说服不了我祖父,想从我这里入手而已。”
顾怀明却也不恼,他继续道:“我只是从心底相信你而已,你也可以相信我。”
顾怀明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她,像是要把她望在心里。
若是上辈子,余明珠的一颗心恐怕都要陷到里面。
可是此时余明珠只是冷冷地说道:“我可以从安南等海外诸国买来二十船粮食,可能会用掉我三分之一的嫁妆,若是我将粮食屯到明年春天,按照今天地情形,春收肯定减产,我若是在那时卖出,便有数万两金银可赚。”
顾怀明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他轻声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这是在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