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言落地,殿上雅雀无声。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竟无言以对。
陆昊之痴迷于孟氏女,多年来将三千宠爱加诸一人之身,此事满朝皆知。
然而,那孟氏不是在上河园养病,且已是病体垂危,朝不保夕,又听宫中私下传闻,皇帝近来得一新欢,收于体顺堂之中,金屋藏娇,宠爱非常。
这皇帝,如何会放着新宠不抬举,倒去封一个将死之人?
原本,这起人自谓皇帝青年,又从来率性妄为,今日若奏请立后,他冲动之下便会提出立那女子为皇后。
能为皇帝藏在体顺堂数月不得见人的女人,身份必不高贵,更或许有什么不能见光之处。
一众文臣早已想好了说辞,皇帝一旦提起此事,他们便一哄而上,纷纷进言,拿言辞挤兑皇帝,逼他立梁氏为后。
陆昊之倘或竟执意如此,更足见他为君昏庸,沉溺女色,宠幸奸佞,任人唯亲。 m.vodt✲w✩.✮✬✺la
他们甚而还提前布好了局,指使礼部侍郎李怀玉直言强谏,若激怒了皇帝要治罪于他,便于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以头触柱。
死自然是死不了的,只是要令陆昊之落下一个宠信妖妃、逼杀忠良的罪名。
如此一来,无论朝野必定议论纷纷,陆昊之也必定陷入被动,再封旁人为后,更是无理可占。
只是,陆昊之倒是出乎众人意料,竟要把一个将死的孟贵妃封为皇后,倒生生逼的他们下面的招数全使不出来了。
陆昊之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看着群臣面上的神情,或惊、或怒、或喜,又或平淡如常,不一而足。
他淡淡一笑,开口道,“孟氏自封为贵妃以来,贤淑温良,端肃恭和,久职壸闱,颇有母仪风范,封其为后,自是实至名归。”
可是,孟贵妃马上就要死了呀!
何况,也就去年那一年,孟贵妃安静了些,若论往常,她哪儿称得上贤淑温良!
一众臣僚纷纷腹诽,面上却一时没人敢说话。
梁本务到底年老成精,那脑子就是比旁人转的快些,立时转了口风,“皇上所言甚是,贵妃娘娘仪态万千,有倾国之姿,自入选太子东宫时起便极得圣心。只是,老臣听闻,贵妃娘娘玉体抱恙,现于上河园内养病,且又听闻娘娘病重,已至弥留之际。如此病躯,恐不能肩负辅佐君王、母仪天下之重担,还望皇上三思。”
刁滑的老匹夫,到了这个时候,还三言两语的玷污嫣儿!
他绝口不提嫣儿在疫情之中为朝廷百姓做了多少事,却口口声声什么倾国之姿,极得圣心,岂不是在说嫣儿不过以色侍君、毫无德行,而他陆昊之也只是个贪图女色
陆昊之冷冷一笑,开口道,“梁本务,孟贵妃于国有大功。这场将将平息的疫情之烈,若非贵妃挺身而出,还不知要再填进去多少人命。甚而若不能及时收场,我大周还有迁都之患。朕以为,诸位臣工该不会如此之差,全都忘了吧?!”
皇帝眸光森冷,自上射来,看的众人皆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梁本务只觉后脖子有些发凉,皇帝的目光仿若一把钢刀,在他脖子上刮来刮去。
皇帝,想摘他的脑袋?
梁本务额头微微沁汗,硬着头皮又道,“皇上,老臣并非无视娘娘之功,只是娘娘身患重疾,委实不能、不能承此重担!”
都快死的人了,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么?!
他此言一出,余下同党皆醒过神来,忙忙纷纷出言,七嘴八舌、苦口婆心,殿上顿时乱作一团。
李怀玉更一步上前,高声道,“皇上,皇后内率宫嫔,外辅王化,教养皇嗣,母仪天下,身负重担,不可儿戏视之!皇上今日若执意立一个将死的孟氏为后,他日必有后患。臣既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不忍见先帝基业陨落。臣,先走一步!”
话毕,他深吸了一口气,就朝着一旁的朱漆大柱撞了过去。
梁相事先可是说了,若此次功成,礼部尚书的位子便留给他了。
即便没有这个位子,身为梁氏集团的一员,当此局势其实他也已无路可退了。若能将梁氏女推上后位,朝廷这座棋盘之上还能有一半的位置是他们的。如若事败,那就只好等着被皇帝一把扫出棋盘了。
先前,听皇帝提起要立孟贵妃为后时,他便有些傻眼了。
这怎么和事前说好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呢?
这柱子,他到底是撞还是不撞啊?
幸好,梁相应对迅速,还是将局势扭了过来,那个无名女子也好,孟贵妃也罢,只要逼着皇帝坐实了宠信奸佞、逼杀忠良的罪名,目的便已达成了。
陆昊之微微冷笑,并不打话,只作壁上观。
这李怀玉提步正要朝柱子撞过去,忽觉后脖颈一紧,两脚渐渐离地,整个人居然被人凌空提了起来!
他乱作一团,百般挣扎,口中不由嚷道,“什、什么人,快放开我!”
但听一道洪亮嗓音自后响起,“李大人,
第213章 伊人倾国(2/2)
您这疾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去啊?乾清宫的柱子前年才修好,您可仔细撞塌了,皇上叫您赔。”
这说话之人,便是孟长远。
原来,早在梁本务领众起哄之时,他便在队列之中冷眼旁观,仔细瞧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只见李怀玉稍露触柱的迹象,便抢上前去,将他拦下。
这李怀玉是个文臣,身材瘦小,手无缚鸡之力,岂是这沙场战将的敌手。
孟长远身材高大健硕,双臂膂力甚强,拎着这李怀玉,竟如提小鸡子也似,将他凌空提起!
足叫众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李怀玉面色蜡白,张牙舞爪,不住叫骂,“孟长远,皇上跟前,你也敢这般无礼!”
孟长远沉声喝道,“你也知这是皇上跟前,你是想以死逼君么?!”说着,竟将他高高举起。 ❋m.vod✶✷t✮w.✼la
追随梁本务的一干臣子,瞧着这一幕,想着李怀玉好歹也是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落在孟长远手中,竟毫无反抗之力,龇牙咧嘴,斯文扫地,不由各自面色如土,心生胆怯。
梁本务忙忙瞧了一眼身后众人,只说快站出第二个来,却见各个都避着他的眼神,不由心中暗骂废物。
不过一群文人,耍弄笔杆子,起哄架秧子在行,又见过多少世面,在孟长远这等武将面前,登时就吓破了胆量,再不敢有第二个起头寻死的。
他气的须子直颤,向上道,“皇上,快请护国公放下李侍郎,金銮殿上,岂容这等胡闹!”
陆昊之眼望此景,淡淡一笑,“孟国公,放下他。”
孟长远耳闻皇帝发话,方才将手一丢,把李怀玉抛在地下。
那李怀玉是个养尊处优的文人,怎经得起这一丢,直觉浑身骨头架子也摔散了,周身没有一块皮肉不疼,躺在地下竟起不来,满口哎呦个不住。
但听陆昊之又道,“你们既说孟贵妃病体沉重,担不起皇后重任。但,倘或贵妃竟无恙呢?”
言罢,他向一旁侍立的荣安示意,“请贵妃。”
荣安躬身称是,转身向软壁后高声道,“有请贵妃娘娘上殿!”
话音掷地有声,众人忙忙望去。
只见一名盛装华服的丽人,在两列宫人簇拥之下,自软壁后姗姗走出。
那丽人肤白眼明,朱唇皓齿,腮凝香雪,鼻腻鹅脂,长眉入鬓,发如鸦羽,头戴九凤衔珠点翠累缀珊瑚珠冠,身着凤凰于飞大红色遍地贵妃吉服。
她唇含浅笑,双眸只望着那座上
孟嫣走到陆昊之身侧,微微俯身行礼,嗓音脆亮,“臣妾孟氏,拜见皇上!”
陆昊之笑着亲手将她扶起,低声道,“你怀着身子,不便久站。”又吩咐荣安,“去给娘娘搬一张春凳过来。”
荣安应命,忙忙的去后面端了过来,放在皇帝龙椅旁。
孟嫣暗暗一笑,适才她在软壁后面,就一直坐在这张春凳上,陆昊之也是一早就知情的,如今又蓄意演给下面的人看。
她谢过皇帝赐座,便侧着身子,浅浅坐在了皇帝身畔。
一殿臣子,无论哪个派别,各怀什么心思,眼望此景,尽皆呆若木鸡。
这位平日里杀伐决断、冷峻漠然的君主,竟然会在大殿之上对一个女人嘘寒问暖!
竟、竟还让她坐到了龙椅之侧!
只见陆昊之握了孟嫣的手,向下扬声道,“孟贵妃早已痊愈,只因身怀龙嗣,未足三月,胎像不稳,暂居体顺堂静养。自入宫以来,孟氏孝敬太后,诚敬君王,端方淑惠,柔嘉静好,前番疫情更于社稷有大功,如今又身怀龙嗣,当的起皇后一位。朕,今日便敕封孟氏为后!”
“皇上!皇位为天下之主的宝座,您怎可让女子轻易染指?!”
梁本务面色阴沉,竟从地下爬了起来,向上戳指大骂,“你昏庸无道,贪花好色,宠幸奸妃,先帝基业早晚败在你手!我乃开国老臣,不忍见大周朝万载江山今日就毁在你这昏君手上,日后九泉之下无颜见先帝!圣上,老臣无礼,今日就要清一清这君王之侧!”
他厉声疾呼,以为暗示动手的信号。
原来,梁本务早知今日不能善了,为做最坏打算,他早已串通了宫中侍卫首领,若前面举措尽数失败,便即封锁乾清宫,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将拥皇一派党徒尽数诛杀,再把皇帝太后一起扣押了,逼迫陆昊之写下罪己诏,广纳梁氏女为妃,待诞下子嗣,择一扶为太子,令陆昊之退位,自己监国理政。再要不了多久,这江山便就改姓梁了。
梁本务只当这计策滴水不漏,各处环节都已想到了,然则一声令下,外头却毫无动静。
正当他狐疑之时,却听殿外一阵呼喝,“进去!”
就见几道人影,蹴鞠也似,滴溜溜的滚进门来。
又看一身披甲胄的武将大步上殿,俯身下拜,拱手道,“皇上,臣柳正峰奉旨,一干逆贼已尽数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