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
孟长远自出了皇宫,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将孟府的一众小厮家奴甩在身后。
骏马奔腾在京都街道之上,扬起阵阵飞尘,惹得道上行人纷纷避让,侧目咬指,议论纷纭。
“那骑马过去的是什么人?京城重地,怎能在街上骑快马呢?”
“好像……是率军远征、大胜归来的孟将军。今儿早上,当今圣上亲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我趴在道边瞧见来着。”
众人听着,方才恍然大悟。
一人酸里酸气道,“原来是孟将军,达官贵人,难怪这样招摇过市。听闻他还是贵妃娘娘的亲哥哥,堂堂的国舅爷,谁敢管他!说到底,还不是人家有个好妹子,不然能捞到远征大将军的官帽儿?”
另一人不耐烦的斥责道,“赵老六,我便不爱听你这些酸话。人家带兵远征,沙场上出生入死,还不是为了保护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人当大将军又怎样,刀剑无眼的,你当是去玩耍?!你怎么不随军出征,也捞个什么功名回来给大伙瞧瞧,随你怎么风光,绝没人说你一句。便是贵妃娘娘,这次疫病没娘娘舍命制药,满京城要死多少人?你没本事做啥,就该好生的感恩戴德,说这些屁话没得惹人厌烦!” m.vod✹✥tw.❇✹✵la
三两句话,便将那人骂了个哑口无言,灰溜溜的进自家门内去了。
孟长远一路策马狂奔,疾风自耳畔刮过,丝毫未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满心里都是适才孟嫣对他说的话。
“是妹子亲手捉的她的奸情!”
“奸夫是何人,妹子也可告诉你!”
妹子决然不会在这等事情上胡乱污蔑人的清白,可是芳初……芳初又怎会做下这等事?
她可是,父亲亲自为他定下的娘子!
孟长远穿街过巷,飞驰至安国公府门外,方才停下。
青骢马来回踏着地下的青石板路,不住喷出白色鼻息,膘肥体壮的身躯上大汗淋漓。
孟长远下了马,将马拴在了下马石上,大步走上台阶,便嗙嗙拍起那朱漆大门来。
片刻,里面方才传来极不耐烦的一声,“谁啊,这早晚的,跑来撞瘟么?!”
话音才落,便探出一个脑袋来,朝外张望。
一瞧见人高马大的孟长远,那小厮眼睛圆瞪,支支吾吾道,“孟、孟大爷……”
孟长远更不打话,上前劈手推开了大门,大步迈进门内,转过了影壁,径直向二门走去。
那小厮被推了个仰倒,连忙自地下爬起,一面追赶,一面招来一传话的婆子,“快,到里头去知会夫人,孟家大爷来了!”
打发了婆子,那小厮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孟长远身侧,点头哈腰的赔笑,“孟大爷怎的这个时候造访,小的们全没个预备。”
孟长远目视前方,淡淡言道,“这安国公府里是藏污纳垢,见天的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么?时刻怕人撞破,所以府上来个客,也这般大惊小怪。”
那小厮期期艾艾的不敢言语,倒把步子放缓,落后了两三步。
原来,孟长远出征那段日子,卓世权几乎日日造访安国公府,但来便在郑芳初的院子里盘桓数个时辰,有时吃过晚饭才去。这情形,阖府上下伺候的人,从内房伺候的丫鬟到守大门的小厮,全都看在眼中,心里都道自家姑娘当真做得出来,还没过门就给这将来夫婿戴了好一顶绿头巾。
今日,白天才听闻孟家大爷风光回京,皇上亲自相迎,傍晚时候就见这孟大爷煞神一般的闯进府邸,众人便知姑娘干的好事只怕是发了,一个个都躲的远远的,生恐孟长远怒火上来,那一双铁拳砸碎自己的骨头。
当下,竟无人阻拦,任凭孟长远穿堂过室,直闯进后宅上房之
孟长远大步走入这安国公府素日会客的荣寿堂,径自在一边的枣木太师椅上掀衣坐下,向在门上战战兢兢的丫鬟道,“去请你们姑娘过来,只说我来了。”
守门的丫鬟屋中那高大男人,两腿不住哆嗦,一步也迈不出去,几乎就要给他跪下。
便在此时,一道老哑嗓音自后面响起,“贤婿怎的此刻登门?老身有失远迎,怠慢了贤婿,还望莫怪。”
此言落地,只见郑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绕过软壁,走上堂来。
郑老夫人一身半新不旧的秋香色缎子夹袄,头上只梳了个圆髻,绾着一支未镶珠嵌宝的素头金钗,一袭家常装束,并非会客衣装。
想来孟长远来的突然,这郑老夫人也来不及换衣了。
见她进来,孟长远方才起身,拱了拱手,“老夫人,在下要见郑姑娘一面,有几句话要说。”
听他口吻冷淡,且再不如往日那般伯母小侄的称呼,郑老夫人心头一震,面上还是微微笑道,“贤婿来的不巧,小女近日偶感风寒,需卧床静养,今儿便不能见客了。再则,婚期将近,为男女大防之见,贤婿近来还是不要再来探视芳初,免得日后传出些闲言碎语来。待你们成婚了,有多少体己话说不得?”
孟长远抬眸,直盯着郑老夫人,“这婚事还是再议吧,郑姑娘当真病了么?府上若如此看重男女大防,那郑姑娘在上河园中所作所为,又如何解释?”
这上过沙场的人,通身自带着一股凛冽气势,被那双锋利如鹰隼的眸子盯着,郑老夫人直觉的好像一股血腥气儿扑面而来。
她们母女两个……似乎是招惹了不得了的人。
喉咙上下抽动着,郑老夫人强撑着一笑,“贤婿怎么说出这等话来?芳初当真是病了……”说着,她眉宇一皱,换作一脸悲戚之色,指着孟长远不住哆嗦,
“贤婿,你……莫不是你打了胜仗,立下大功,得了皇上的赏识,飞黄腾达了,看不上我们芳初,想要悔婚,所以才找来这些说辞?!”
话才出口,她便泪落如雨,两道细弯眉拧成一团,呜咽哀鸣,“贤婿啊,你们、你和芳初,那可是老侯爷和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亲事啊!大丈夫一诺千金,怎可反悔?!你、你不止不想认这门亲事,还要朝芳初身上泼脏水!想当初老侯爷光明磊落,一世英雄,儿子却做出这等事来!他若知道了,又该何等痛心?!”
孟长远看着眼前的老妇,捶胸顿足,哭的声嘶力竭,仿佛当真受了天大的委屈,默然不语。
郑老夫人扯着他的衣袖,又哽咽道,“贤婿,你可不能听那些人的栽赃污蔑!他们是嫉恨芳初与你的亲事,所以才编排出那些个闲言碎语。我们芳初,同那卓世权可是清清白白,莫说有什么事了,便是连话也不曾说过半句!”
卓世权?
原来是他!
“呵……”
原本面冷似铁的孟长远,竟禁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声之中带了几分凄凉。
不过是稍稍诈了一下,郑老夫人竟自己把实话说了出来,甚而连那奸夫的名姓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
所谓做贼心虚,看来是不错的。
他当然相信自家妹子的话,只是他还是想听听郑家的人怎么说,郑芳初见了他又要怎么自圆其说,以及他们……对他可有半分懊悔愧疚。
他
第199章 悄悄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2/2)
自问没有地方对不起他们,老国公爷过世之后,他便撑起了安国公府。
他敬重郑老夫人,爱护芳初,甚而连她那个不成器的兄弟,他都已经想好了日后在何处给他安排个闲职。
可他得到了什么呢,欺骗、背叛。
甚而已然东窗事发,被妹子捉奸当场,还想抵赖不认。
如若不是妹子机警,他孟长远就要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了。
他大约也能猜到,郑家为何要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来。
不过是仗着女儿姿色,想要两头下注,恐他战死沙场,另寻个靠山做预备罢了。
就当她是为了终身打算,难道不能等他当真死了,再另找他人么? ❄m.v✮od✳t❆✶w.la
她如此的亟不可待,到底为了前程,还是秉性如此?!
他孟长远真心呵护过的女人,居然是个荡妇!
“郑老夫人,”孟长远淡淡开口,懒怠再看那老妪演戏,只将目光落在了院中的枯树之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并没说上河园中事,你又怎知此事与卓世权有关?”
郑老夫人倏地收了哭声,一脸惊恐的看着孟长远。
弄巧成拙,所谓如是
孟长远掸了掸衣摆,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他继而言道,“如此,我明白了,也不必再见郑姑娘。此事,我也不为难你们。那聘礼,我也不要了。你们孤儿寡母的,便当我孟家接济你们了。改日,我便请族中长辈送退亲文书过来。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嫁娶,互不相扰。”
言罢,他抬腿,大步走出了荣寿堂。
身后,有丫鬟惊呼,“老夫人,老夫人!来人呐,老夫人晕倒了!”
孟长远并未回头看上一眼,他径直出了安国公府,骑马回府。
此地,从今往后与他再无瓜葛。
回到弋阳侯府,他找出当初的订婚文书,不顾天色渐晚,着人请了几位族中的叔伯过来,商议此事。
孟老侯爷虽于前年归隐云游四方,但孟氏族大,京中还住着几位长辈。
孟长远知道孟嫣的苦心,想压着郑家退亲,也好免了他一身麻烦。
但既然郑家不肯,那便他来退亲,毕竟他是孟家的长男。
孟氏宗族虽人数众多,但实则这些年来独以弋阳侯府为尊。孟长远又才被封为护国公,他的亲事,几个堂叔伯哪儿敢妄议,自是他说什么,便答应什么。
退婚书当晚就定了下来,隔日便送到了安国公府。
郑家以老夫人卧病在床,无人主事为由,不肯接。
孟长远也不想再去那边,只派人一遍遍的送。
郑家自然绝不肯退亲,请了许多中人说和,只是这些人大半吃了闭门羹,小半进去才开口说出来意,便被孟长远提着衣领丢了出来。
如此一番纠缠,便又拖延了许多日子。
孟长远又忙碌着大军归营,向兵部核算粮草兵马等事宜,无暇分身,自也没工夫理会郑家的屁事。
眨眼,便已是腊月二十八。
郑孟两家的亲事,原不过是家务私事,却被两位御史大人一本奏章,参到了陆昊之的龙座跟前。
陆昊之看过折子,大笔一挥,便将其丢到了书奁之中,起身伸了伸腰板,走到养心殿外廊上。
放眼望去,只见天高云远,一碧如洗,倒是这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荣安见他出来,忙上前笑道,“皇上想是乏了,要往何处走走?”
陆昊之没有言语,在廊上站
荣安见状,朝左右一挥手,“体顺堂伺候。”便急忙跟了上去。
他那一句就是白问,如今皇上闲了,除了体顺堂哪里也不肯去。
陆昊之一路走到体顺堂院落内,忽见宫女瑞珠捧着一方雕漆托盘自偏门外匆匆进来。
那托盘上,放着一只青花瓷小盖盅。
陆昊之瞧着好奇,便将瑞珠叫到跟前,亲手揭了盖子一瞧,里面竟是一碗火腿炖肘子,热气蒸腾,肉香扑鼻,显然是才出锅的。
他不由问道,“这不早不晚的,贵妃是又饿了么?还吃这样的厚味。”
瑞珠颔首回话,“回皇上,正是呢,娘娘这几日也不知怎的了,才用过膳,要不了多久就害起饿来,且还爱吃肉菜。这道菜是娘娘早起吩咐的,这时候才好了,偏巧娘娘想吃,奴婢便送去。”
陆昊之笑了笑,重新阖上盖子,“既如此,快给娘娘送去,不要放冷了。”
瑞珠应命,急急进屋而去。
陆昊之跟上前去,才走到门边,那水红色洒金棉门帘子忽被人打起,芸香捧着一盆水仙从里面出来。
陆昊之看了一眼,那正是孟嫣才入住时,自己打发人送来的那盆漳州水仙,白花簇簇,仙姿雅致,清香怡人,开的正好。
他有些纳闷,问道,“这水仙怎的了,贵妃不要了么?”
芸香回禀,“回皇上,娘娘说在屋里,被这花熏的头晕,所以叫奴婢拿到别的屋子去。”
陆昊之越发奇怪,他可是记得清楚,孟嫣素爱此花,也从未有闻香头晕的毛病,这是怎的了?
当下,他迈步进门。
转进明间,只见孟嫣穿着家常的柿子红素面对襟袄,蜜合色丝绵裤子,没穿裙子,头上攒着一窝丝,戴着金累丝?髻,简单装束,倒更见娇俏。
她坐在炕边,面前一只描金五彩瓷小碗,里面便是一小块方才瑞珠送来的火腿炖肘子。
“这不早不晚,你倒加餐了。”
陆昊之走上前来,与她相对而坐。
孟嫣见他来,不觉一笑,吩咐宫女倒茶,说道,“只是忽然觉着饿了,所以吩咐他们送来的。皇上可要尝尝么?火候正好,肘子炖的烂极了。”
陆昊之也笑道,“能吃倒是好事,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小厨房就是了。只是,朕怎么听那两个丫头说,你近来喜好口味都改了?”
孟嫣抿唇浅笑,半晌才说了一句,“臣妾有些不舒服,没什么,过一段就好了。”
陆昊之皱了皱眉,仔细端详了她一番,才道,“瞧着气色倒好,咱们近来也没那个,也不像夜间累着了啊。不成,还是传夏侯宇过来瞧瞧。”
孟嫣笑眯眯着说道,“不必兴师动众的,臣妾在这个地方,还是少闹腾的好。没事的,臣妾心里有数,皇上放心好了。”
说话间,瑞珠又送了碗箸过来,执着禅意小银刀,切了一块肘子放在皇帝的碗中。
陆昊之兴致极好,吩咐宫女,“有上好的惠泉酒,热一壶来,朕与贵妃对饮。”
孟嫣却忙道,“取一只酒盅来就好。”又向陆昊之道,“臣妾不想饮酒,皇上见谅吧。”
陆昊之越发奇怪,不觉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你素来善饮,如今是怎么了?”
不止如此,近来她总跟他说身子不爽快,夜间也不许他沾身了,又说她心里有数,不肯叫太医瞧。
孟嫣笑而不语,小手悄悄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再过些日子,那就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