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以来,利州戎司的募兵令传达三关五州,各地前来沔州军营投军的年轻汉子源源不断,以至于应者云集,沔州城外军营人满为患。
三关五州崇山峻岭,耕地稀少贫瘠,百姓多以打猎挖矿为生,生活困苦。再加上三关五州地处陕西、四川、汉中、吐蕃四地交界处,汉蕃混杂,口音各异,民风甚是彪悍。
因此,利州戎司的募兵令下达各府州县,前来应募从军的数不胜数。
“姓名、年龄、籍贯,上过学堂没有?”
沔州大营,大教场门口,张中夏坐在一张桌前,挨个询问登记,精神饱满,乐此不疲。
“小人马家富,二十岁,成州人,读过三年私塾,尚未婚娶。” 🅼.𝙑𝕆🅳🆃𝕎.🄻𝘼
马家富恭恭敬敬地回道,目光不自觉投向教场里。
那里,一队队士卒穿戴护具头罩,正在进行激烈的对刺训练。
不用问,这些都是原来营中的老兵。
“回答“报考官”,两手并拢,抬头挺胸,站直了身子,就像营中的将士们一样。”
张中夏温声说道,左手指了一下营中维持秩序的将士。
“重新再来一遍!姓名、年龄、籍贯,上过学堂没有?”
张中夏重新问道,拿好了毛笔。
招募新兵,和学员们考进讲武堂时大同小异。这些仪态其实军官们在从军者进营前都叮嘱过,只不过众人大多是普通百姓,没有军中习惯,难免疏忽。
“报考官!小人马家富,二十岁,成州人,读过三年私塾,尚未婚娶!”
马家富肃然而立,抬头挺胸,大声回道。
怎么觉得,现在的军营,似乎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似乎多了些东西。
“好!马家富,你有没有什么特长?会不会刀枪棍棒?会不会骑马射箭?”
张中夏又问了起来,态度温和。
他来自民间,对穷苦人,总是难免会起恻隐之心。
“报考官!小人家传刀法,以前是猎户,会射箭,骑马一般!”
马家富面不改色,大声回答。
“马家富,拿着号牌,到前面去测试!”
张中夏拿起木牌,就要递过去,忽然问道
“马家富,你已经二十岁,有没有成亲,可有子嗣?”
“报考官!小人家贫,所以并未娶亲!”
马家富如实回答。
“去吧!好好测试,护佑桑梓,保家卫国吧!”
“谢考官!”
马家富接过木牌,心神不定走开。
以他的身手,顺利从军,应该没有问题。
“姓名、年龄、籍贯,上过学堂没有?”
张中夏继续问道,面向下一位从军者。
“报考官,小人柳川,二十四岁,将利县人,读过两年私塾!”
从军者抬头
“柳川,你可有一技之长?”
张中夏轻声问道,满意地抬起头来。
终于不用他在一一叮嘱了。
不得不说,无论是身体健康程度,还是尚武之风,边塞可是比临安城强太多了。
一套刀法耍下来,虎虎生风,威猛刚劲,一旁考核的教官们,轻轻点了点头。
“马家富,你已经通过新兵的考核。洗沐之后,领了被褥军服,尽快入宿吧。”
这个新兵素质不错,也许可以培养一下,成为未来的军官。
终于通过了考核,成为新兵一员,马家富松了口气,还是有些懵懵懂懂。
“考官,不需要刺身吗?”
即便是手臂上刺青,那也是疼痛难忍,还留下标记。
“朝廷新令,所有新军入伍,都不需刺身。刺身这一项陋规,已经被废除了!”
吴峰板起脸,向马家富说道。
军人神圣,不可侵犯,皇帝在金陵讲武堂就已经讲过多次。军人,应该有他们的骄傲。
金陵讲武堂提前毕业,来到蜀口边塞,如今的他,已经是利州西路的一位副统领了。
马家富似懂非懂,点头离开。
军人神圣,不可侵犯。大营门口立的牌子,到底是真是假?
什么时候,臭当兵的也有了这等好事?
登记好随身携带的物品,拿好收条,马家富加入了长长的洗澡队伍,他不时回头望,显然是担心自己寄存的东西。
“别看了,你能有什么东西?洗澡完了,换上新衣裳,回头都会给你!”
前面排队的新兵给马家富授业解惑。
“兄弟,进营就要洗身子,这是军中的新规矩吗?”
马家富问道,心里安稳了些。
随身携带的有一些钱钞,可不能被上官给私吞了。
“洗完身子,换上营中发的新衣,说是为了防止有人身上有病。你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应该会给烧了。衣裳干净的会认新兵们洗,晾干了自己留着。”
新兵年纪不大,人却很是热情。
“营中的这些军官,大多是金陵讲武堂毕业的军官,是天子门生,就连利州西路的戎帅曹友闻,也是金陵讲武堂刚毕业的。军中都是新规矩,不欺负人,不欠军饷,就是练兵练的太狠!”
“兄弟,有多狠?”
马家富一下子起了兴趣。
不刺身、不欺负人、不欠军饷。看来,这新兵,也
第23章 募兵(2/2)
并不是多么难当。
“七天休息一天,其余六天天天都练,一天练半天,有时候晚上还练。每天睁开眼睛,便是二十里越野跑,然后便是操练,什么队列操练、体能训练等等。”
热情的新兵滔滔不绝,很快成了话唠。
“一天的操练下来,谁还有精力惹事?回来后,躺下就呼呼大睡,第二天起来接着操练。而且军营里面军纪森严,谁要是敢犯事,没有一个能逃脱!你进去了,也好好操练,千万别惹事!”
“晓得晓得!”
马家富心里发毛。天天都把人练的要死不活的,这还真是让他后怕。
“那要是受不了,当了逃兵,那该怎么办?” 🅼.🅅𝙤𝓓𝓣🆆.🅻𝓐
马家富不自觉问了出来。
军规森严,万一当了逃兵,不会被就地正法吧?
“都是蜀口的良家子,大多是穷苦人,没几个人会当逃兵。你看看,这才几天功夫,已经是好几千新兵了!”
新兵的话,让马家富不自觉点了点头。
连一点苦都受不了,干嘛要来当兵?还怎么去战场杀敌?
他心头的忐忑,不知不觉消失不见。
营房中,马家富收拾着自己的床铺,把领到的物品如衣袜脸盆肥皂等放在铺下,规规矩矩。
对面的铺位上,舍长黄雄懒洋洋斜倚在铺位上,看着马家富忙活,使了个眼色。一个老兵心领神会,过去踢了踢马家富的屁股。
“快点!把你的肥皂给我!”
“干什么?为什么给你?”
马家富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老兵。
市面上,一块肥皂得一贯钱,金贵着呢。况且这是军营发给自己的,凭什么要给这些老兵?
“让你给你就给,废什么话?”
马家富人高马大,老兵有些心虚,嘴上却是倔强。
“你自己不是有吗,凭什么要我的?”
早就听说军营有欺负新兵的习俗,现在看起来,似乎确有其事。
“给不给?要是不给,以后有你小子好受的!”
老兵放着狠话,弯腰就要自己去床铺下自己拿。
“就是不给!一边去!”
马家富肝火旺盛,一把推开了老兵。老兵猝不及防,几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你小子找死!”
黄雄肝火旺盛,再也按捺不住,跳下床铺,对着马家富就是一拳。
“舍长,你怎么乱打人?”
马家富急忙闪过,黄雄和其他几个老兵一起围攻,很快就把马家富打倒在地。马家富手里没有刀,只能抱住头蜷成一团。
宿舍里的其他新兵,都是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反观老兵们,似
“他酿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黄雄接过“小弟”拿过来的马家富的肥皂,冷冷一句,又要一脚踢下。
“干什么?快住手!”
张中夏及时赶到,厉声阻止了黄雄等人的暴行。
黄雄等人赶紧闪开,张中夏上前扶起了马家富。
“马家富,你没事吧?要不要到医务室去看一下?”
“将军,我没事。”
马家富虽然鼻青脸肿,但人却是诚实。
张中夏转过头来,看着黄雄几人,点兵点将。
“黄雄,你,还有你们几个,跟我去宪兵队!”
“将军,他也没什么。这事就算了吧。”
黄雄陪着笑脸,这才害怕起来。
宪兵队,听说是军中的官府,专门处置军士。这要是去了,恐怕得脱层皮。
“算了?我要不是刚好碰到,人都被你们打伤打残了。”
张中夏脸色阴沉,郑重告诫着宿舍里所有的新兵老兵。
“军中严禁欺凌,违者严惩。身为老兵,不帮助新兵,反而殴打勒索。按照军规,你们不但要被关禁闭,黄雄你是首犯,恐怕营中你也呆不住了!”
这些家伙,把军中那一套乌七八糟的陋规都用到新兵身上来了,当然要严惩,杀鸡儆猴。
“将军,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养活呢!”
黄雄哭丧着脸,向张中夏求情。
“将军,要不算了吧。没有什么事,再说了,他还有家人要养。”
马家富不忍心,给黄雄求情。
“军令如山,谁也不能僭越。马家富,这不是做滥好人的事情。所有人一起,还有你马家富,都去做个见证。”
张中夏憎恶地看了一眼黄雄,转身就走。
在这个家伙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不堪的过去,这让他更不能忍受。
张中夏等人离去,马家富愣了一下,赶紧和几个旁观者紧紧跟上。
几个老兵对看一眼,都是摇头。看来这军中,老兵欺凌新兵的陋习,怕是要被废除了。
“哔!哔哔!”
刺耳的哨声响起,划破黑夜的寂静,新兵老兵们人人不情愿地离开温暖的被窝,穿戴整齐,迅速洗漱。
很快,披挂整齐的士卒们在教场上集结,军官一声令下,口令声中,所有的新兵老兵一起向前跑去,开始了十里越野跑,一天中的第一道训练。
晦暗不明的教场上,干冷清新的空气中,马家富夹杂在乱糟糟一团的军士人群中,喊着口号,嘴里呼吸着热气,奋力向前奔跑。
他的军营生涯,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