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冷风凄凄,行人缩脖子裹紧衣裳,闷着头赶路,纷纷归家,寻找避风躲雨的屋檐。
御街旁,一间不知名的包子铺里,狼吞虎咽的冯树看着店外的萧瑟情形,轻轻摇了摇头。
他这赌债累累,到处被人追,有家不能回,可真是狼狈。
思来想去,还得找地方躲躲才行。
“冯虞候,你可真难找啊!”
冯树头刚低下,包子刚塞到口里,几个壮汉出现在了店门口。 m.✪❊v✯o❁dtw.❁la
冯树暗暗叫苦,想走却无路可逃,只有强挤出一丝笑容。
“六哥,好久不见。”
“冯虞候,可不是好久不见!你让兄弟们满地找,还以为你已经没了!”
领头的黑壮汉子说完,在冯树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身后几名彪形大汉虎视眈眈。
几个闲汉嘿嘿冷笑,旁边几个食客好奇张望,冯树脸色一沉,放下了包子,拍了拍手。
“陈六,我冯树好歹在临安城有些脸面。你这样逼迫,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好歹是殿前司的虞候,从五品的武官。被这些地痞流氓这样催债,面子上哪里过得去。
“冯虞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春风楼做的是明白生意,就连这利率也是公道。就是朝廷二三品的相公大员,也不会赖账。冯虞候,你说是不是?”
陈六冷笑一声,身子前倾,凑近了冯树。
“冯虞候,要不你把宅子抵给我,应该差不了多少。或者,兄弟我去大理寺和殿前司闹闹,你觉得怎样?”
陈六满脸横肉,眼露凶光,冯树看了看周围,立刻软了下来。
“陈六兄弟,给哥哥个面子,再宽限几天。你看成吗?”
这要是闹大了,让朝廷那些大头巾知道他烂赌,他还怎么在殿前司混?
“宽限几天?”
陈六看着冯树,冷冷一笑,轻轻敲了敲桌子。
“冯虞候,你欠了我们春风楼七千多贯,一个多月找不到你。我们要是不念情分,早跑去闹了。你倒是说说,还要宽限你几天?你这样推脱,是把兄弟们当猴耍呀!”
“六哥,跟他啰嗦什么?直接去找夏震,跟他要钱!”
“依我看,把他房子给卖了,用来还债!”
“要不让他直接剁掉一只手,这事就算了!反正他也还不上钱!”
旁边几个彪形大汉不耐烦地催了起来。
这些家伙都是临安城的亡命徒,酒楼雇这些人,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各位兄弟,别这样!别这样!”
冯树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说道
“陈六兄弟,我这不是手头紧吗。你回去告诉董掌柜,再宽限我些日子,我一定想办法把钱还上!”
他在春风楼欠的钱达七千多贯,仓促之间,他一下子哪能拿出这么多。
更不用说,他在其它酒楼赌坊还有欠账。加起来上万贯,想起来都头大。
“冯虞候,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我还能信你吗?”<
陈六目光冷厉,眼里寒气逼人。
这样的烂赌鬼,负债累累,这赌债,恐怕是要泡汤了。
要不是后面有人叮嘱,他早已经不客气了。
“陈六兄弟,放心!这次一定!你容我想想办法!”
冯树一本正经,连连发誓。
“冯虞候,别说我没提醒你。丑话说在前头,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筹钱,要是到时候你仍是还不上,可别怪我春风楼不顾情面!”
陈六眼神狰狞,“恶人”两个字,就差刻在额头了。
“绝不会!绝不会!”
冯树脸皮发烫,声音发颤,底气不足。
“冯虞候,我就再信你一次。兄弟们,走!”
陈六站起身来,带着泼皮闲汉们离开。
“他尼昂的,老子到哪里去弄钱啊?”
冯树满脸的苦相,再也没有了吃喝的兴致。
包子铺的一座酒楼,二楼靠窗的雅间里,张三凭窗而望,愁眉苦脸的冯树,尽入眼帘。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三哥,陈六他们走了。听他们说话,给冯树半个月的功夫还账。”
王圭进来,轻声说道。
事实上,冯树的踪迹,就是他们兄弟打听到,并通知春风楼的。
“黄仛那边,怎么样?”
张三眉头微皱,轻轻转着手里的茶杯。
黄仛是史弥远的鹰犬,是殿前司的另一统兵将领。史弥远若是要从城外调兵,大概率会是黄仛或徐贵。
要真是这样,那就是图穷匕见,必须当即劫杀黄仛,不让禁军进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回三哥,是杜三和高虎盯着。黄仛这些日子一直在他的相好那里待着。已经交待了杜三两个,一旦黄仛要妄动,兄弟们立刻动手。”
王圭眼神里,隐隐有兴奋之色。
一众兄弟里,杜三和高虎心狠手辣,又是练家子,刺杀这样的事情,只能是他们干了。
“相府和沂王府那边,是个什么情形?”
张三郑重其事问道。
史弥远府上,沂王府,这是两个尤其重要关注的地方。其次就是冯树和黄仛,一个注定要利用,一个可能要除去。
“沂王府的郑清之父子,以及相府史弥远的幕僚余天赐,史弥远的长子史宅之,双方最近来往频繁,好像是有大事商量。”
沂王府是杜二监视,王圭负责史府,张三居中统筹安排。可以说,和史弥远来往密切的官员,都在他们的监控当中。
“让人继续跟着黄仛和冯树,沂王府和史府都盯紧了,千万不要打草惊蛇,露出马脚。千万不
第16章 人生(2/2)
能大意!”
宫外由他们负责,就是不知道,赵竑能不能应付皇宫大内的禁军。
“三哥,还有就是,余天赐最近去了几次萧山杨家,带了不少吃喝玩乐的物件。杨家的几个纨绔和郑清之的儿子郑世昌,还有史弥远的儿子史宅之,这些人吃吃喝喝,打的火热。”
王圭补充了一句。
“杨家也掺和进来了!”
张三惊诧地摇摇头,随即感慨了一声。 m.v✱❄odt❈w.❂❆la
“各路妖魔鬼怪一起登场,看来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这些事情,可要及时告诉周平,让宫中提前做好应对。
张三站起身来,拍了拍王圭厚实的肩膀。
“王圭,告诉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咱们兄弟这一辈子能不能出人头地,就看这一次了!”
赵竑对他有知遇之恩,机会千载难逢,当然要拼一把。
“三哥,上刀山、下火海,兄弟们都不含糊!”
张三弄来的震天雷,恐怕也是赵竑。有了这些铁家伙,胆子都要正上许多。
虽然不知道张三要干什么,但王圭估计和当朝太子赵竑有关。
“好兄弟,肝胆相照,同生共死!”
张三心头一热,点点头说道。
“三哥放心,弟兄们都听你的。这一辈子,现在才觉得自己活的像人!”
王圭郑重其事,言语决然。
王圭的话,让张三心头不由得一酸。
王圭这样想,他又何尝不是?
临安皇宫,夜色苍茫,凄风细雨,悄怆幽邃,冷清的让人心悸,有快速逃离的冲动。
到了问安视膳的时候,赵竑和周秀娘穿着厚厚的棉衣,打上雨伞,向福宁殿的方向而去。
天气又湿又冷,他本来想带儿子前去,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一是孩子还太年幼,万一冻出个好歹,得不偿失。
关键是,谁知道赵扩会不会醒着?很多次前去,他都是无功而返。
福宁殿门口,看到赵竑二人在侍卫陪同下过来,李顾赶紧上前见礼。
“殿下、夫人,你们怎么没有乘轿?”
“习惯了。坐那玩意不舒服。”
赵竑收起了雨伞,二人上了台阶。
“李公公,官家身子骨怎么样?有没有好上一些?”
要是赵扩还在昏睡,他只能打道回府了。
“殿下,你来的正巧。官家已经醒过来了,赶紧进去吧。官家怕是时日无多了!”
李顾的话,让赵竑大吃一惊。
“李顾,官家究竟怎么样了?”
本来还打算为刘克庄和曾极求情的想法,不知不觉抛到了九霄云外。
“殿下,太医刚刚来过,说官家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就是这几天了。”
李顾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官家身
“唉!这真是……”
赵竑震惊之余,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那是仙丹,简直是夺命的毒丹啊!
幸好他是太子,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要是以前那个蠢货,恐怕现在还在济国公府里搂着美女弹琴奏曲昵。
“殿下,宫里几个嫔妃刚刚来过。你要抓紧时间,最好不要和皇后碰上。”
李顾一边向前,一边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
“殿下,最近沂王妃来过几次,和官家谈话甚多。官家似乎有事要交待于你。”
“李公公,有心了!”
赵竑心头一惊,他看了看周围,掏出两块金铤,塞到了李顾手中。
“太子,这多不好意思!”
入手沉甸甸,李顾不自觉喜上眉梢。
“这是应该的。公公是朝廷的忠良,理当如此。公公要是日后有什么麻烦,孤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赵竑低声说道,郑重其事。
不知道赵扩见他,要交代些什么?
“那奴才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李顾看着周秀娘,神色间有些为难。
“殿下,夫人最好就不要进去了,官家有话对你一个人说。”
“秀娘,你和李唐先回去。”
赵竑轻轻点了点头,周秀娘心知肚明,告辞离开。
不用说,赵扩找赵竑,肯定是有要事交代了。
“董宋臣,你在这里守着。殿下,赶紧进去!”
李顾拉着赵竑,很是急迫,很快到了赵扩的御榻前。
御榻上,赵扩静静躺着,闭目而卧。看他骨瘦如柴,面如金纸,整个人已经脱了相,和赵竑上一次见他判若两人。
“官家,太子到了。”
李顾上前,在赵扩耳边轻声说道。
“太子,你来了。”
听到李顾的话,赵扩疲惫地睁开眼睛,见赵竑跪在榻前,伸出手来,使劲挤出一丝笑容。
“孩儿,想不到爹爹还能见你最后一面!皇孙还好吧?”
“爹爹,皇孙白白胖胖,壮实的很!你静养身子就好,会很快好起来的。”
赵竑趴在床前,忍不住落下泪来。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和赵扩,已经有了父子之情。陡然看到赵扩如此苍老,恻隐之情油然而发。
早知道,就把儿子带来了。
“孩儿,爹爹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赵扩凄然一笑,他看了看李顾,低声说道
“李顾,朕有几句话和太子说,叫他们都退下。你在殿门口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奴才遵旨!”
李顾摆摆手,带着宦官和奴婢们离开,殿内只剩下了赵扩赵竑父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