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山公总算是想明白一件事。”徐乐面上带着一丝冷笑,望着面前如同斗败公鸡一般颓废的李密。
“我来不是和你谈条件,而是给活路。现如今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一,带领瓦岗军归顺。至于结果如何,自然有圣人发落。不过正如你所说,圣人仁厚,你也有些许功劳,多半不会要你的性命。第二条路么,就是带领你手下全部兵将与我玄甲骑再战一场。我能八百破你十万,你也可以试试,能否以千余饥卒,胜过我玄甲大军!若是能赢,这一切也还有转机。毕竟这天下是打出来的,谁的刀够快,谁说话就算数!”
李密只觉得嘴里满是苦水,悔得肠子发青。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还不如不抓王玄应,或者是抓了他之后自己主动派人去和王世充谈,而不是逼迫对方低头。本想敲对方一笔钱粮解决当下的难处,没想到惹来徐乐这么个煞神,把自己的计划全给搅了。
他提出来的根本就不叫谈判条件,而是开战得预告。看他那副凶神恶煞模样,就知道他说得都是真心话。只要自己这时候稍微说个不字,他立刻就会放弃谈判领兵来攻,大家在战场上见真章。
作为李密这种习惯用手段取胜的,最怕就是徐乐这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的横主。大家没办法交涉,也就无法谈条件。自己再多的手腕也没地方用,最后只能被对方逼入死角,用他所擅长的方式解决问题。
身为瓦岗之主,李密当然不愿意投降。李渊的为人自己很是清楚,他确实不会杀自己,但是也不会再让自己掌握权柄。最多就是效仿刘邦封雍齿,把自己供起来给个虚官。外人看来官高爵显富贵闲人,实际上就是个摆设。不但得不到尊重,还会沦为李唐股肱取笑得对象。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哪能那样奴颜卑膝过一辈子?再说自己勾结刘武周的事情迟早会被查到,那时候李渊只会更恨自己,那帮家眷在河东的李唐起家老臣,也会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到了那时候,日子只怕就更难熬了。
但凡有一线之路,自己也不想投降。可是徐乐做事做人都太绝,把自己所有的路都给封死,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出口。要么就接受条件归顺,要么就等着和徐乐打仗。这算什么?这和逼自己选择怎么死有什么分别?
要不就……姑且投降,日后再说?
李密考虑了片刻,但还是不死心。说句难听话,这么大一片基业,不管献给谁都应该能换个富贵回来。徐乐开的价码未免太低,就这么归顺了,实在是从心里过不去。
想到这里,李密故作为难:“乐郎君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办。瓦岗军如今不比以往,洛口、瓦岗各有大将领兵镇守。若是孤在他们面前,这些人自然不敢抗令。可如今关山阻隔,他们手中又握有重兵,是否依旧肯听孤号令,可是难以把握。孤也想答应乐郎君条件,可若是到时候无法实行,乐郎君又要认为孤耍什么把戏,那时候又该如何?”
“如果是担心这个,那就大可不必。洛口仓守将邴元真,已经愿意归顺!这消息你想必是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先告诉你。至于瓦岗寨,目前确实还没有拿下来。不过这没什么要紧,能降就降,不能降就打。我带着玄甲骑杀上瓦岗,再有徐世勣在旁相助,蒲山公认为,会有多少人选择死战到底?”
邴元真降了?
李密心头一震,脸色也随之变化。这不怪他涵养不够,实在是洛口仓太过重要,其要紧程度甚至超过瓦岗寨。毕竟打天下首要的就是兵马,而养兵马就离不开粮草。谁手里有粮食,谁就占了先手。自己现在要是有粮在手,哪怕就千余人都敢和徐乐继续周旋。大不了就游走作战,和玄甲骑捉迷藏。就是因为没有军粮人心不稳,才不得不困守于此。
瓦岗寨之所
第1018章 瓦解(二十八)(2/2)
以从绿林响马联盟,变成一支有资格问鼎天下的大军,就是因为控制了洛口、黎阳两大粮仓。对瓦岗军自己来说,粮仓也是大半家当。由于粮食实在太多,不可能放到瓦岗寨存放,所以一直还存在粮仓没动地方。如果这些粮食落到李渊手中,自己就彻底没了翻身的希望。
邴元真这个混账!枉我对你恩重如山,你居然在这个时候背叛?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李密多少还要犹豫一下,想想这话是真是假。可徐乐何等样人?他又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或者说他有什么必要说谎?说句难听话,自己根本就没有欺骗的价值,他又犯得上如此么?
李密无奈地叹了口气,双眼变得黯淡无光,再没了之前的光亮。
“如此说来,乐郎君今日肯来,算是给我留了面子。我的部将已经归顺,孤不过是个空头首领,降与不降,于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正如乐郎君所言,咱们两下有仇无恩,你就算带兵前来杀了我,也是天经地义。我若是你,便会这么做。”
“正因为我不是你,所以才不会如此。”
徐乐看着李密,眼神中已经满是不屑:“你昔日手握瓦岗大军,帐下有五虎上将,照样被我打得一败涂地。像你这种人,志大才疏鼠目寸光,全靠阴谋诡计立身,并无真才实学存世。最多就是凭借运气逞凶一时,真遇到豪杰便会一败涂地。若是连你这样的人,我都要杀了才安心,那该如何征战天下面对四方豪杰?”
“到底是徐家人,都是一般心思。”李密低头叹息:“你祖上追随李家征战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却始终没能建立家名成为世家,你可知道原因?就是因为你们的格局,始终只是战将而不是雄主。以勇力自夸以战功为傲,信奉什么直道而行。说白了就是匹夫之勇,没有为天下谋的胸襟。瓦岗虎贲十万,洛口、黎阳广有粮草。我若是你,便直接收下这爿基业,和李渊分庭抗礼,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你说孤不是豪杰,孤看你才是小丑!大丈夫岂能久居于人下,你们徐家神勇绝伦,却注定只能做李家走卒,这就是你所谓的大丈夫!”
徐乐并没有像李密预料中那样暴跳如雷,反倒是摇了摇头:“你这番言语,足以证明我不杀你是对的。倘若你真是个枭雄,就该隐忍不发打磨爪牙,找机会东山再起。如今的你……既没了这个胆量,更没了那份心性。真正做事的人,只会收敛性情,不会大喊大叫。你这副样子如果被部下看到,怕是没几个人再愿意跟着你。混到你这个份上,不用人杀自己就该死了。我若是杀你,倒是脏了手。”
说话间徐乐再次摇头起身向外就走,李密看着徐乐背影大声喝道:“站住!你给孤站住!你可知如今河东是什么情形?你可知你老子是如何死的?你可知……孤的话没说完,谁让你走的!”
可惜不管他如何叫喊,徐乐都是充耳不闻,大步流星走出军帐。
王伯当牵着马站在外间,朝徐乐点点头,随后将缰绳递了过去。徐乐接过缰绳又看看王伯当:“大好男儿,真要陪着这等人?”
“王某不能对不起良心。”
“可惜他未必领情。”
“良心是给自己的,又何必旁人领情?”
徐乐没再言语,而是点点头,随后飞身上马。
王伯当道:“王玄应已经在城外等候了,乐郎君只管带走就是。至于是否还给王世充,全凭你处置。”
“无用之人我要他作甚!我还有许多要紧事做,顾不得他。让他自己回去吧!”
说话间徐乐双足点蹬,战马奔向城外。王伯当一声叹息,自言自语道:“这才是真好汉,只可惜相遇太迟了。”
随后他不再说什么,径直朝军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