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言知道自己刚才的冲动惹恼了她,大概也料想到了她会生气,但是没有料到她会被气成这样。
真的就那么恶心他吗?
恶心到了稍微有了点触碰就恨不得要将他的心脏给剖出来,切得鲜血淋漓、整整齐齐。
他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三言两语的确无法形容。 𝕄.𝙑𝙤𝓓𝙩𝙒.𝙇𝙖
大抵在看见她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时,是满足的,但是这种满足又伴随着一种延绵不绝的阵痛。
一阵接着一阵。
难以缓和。
男人的脸色原本就很苍白,受了伤,动了手术,本就是身体最脆弱的时候,撕裂的伤口似乎也后知后觉袭来尖锐的疼痛感。
他定定望着她,黑色眼珠里仿佛蕴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伤心和难过,还有一点点被击溃、破碎的真心。
沈律言张了张嘴,声音很是沙哑:“对不起。”
他只能说对不起。
不是为了敷衍。
也不是只为了应付她的怒火。
而是真真切切和她说的一句对不起。
沈律言深知自己的卑劣,尤其是在她身上,他用过太多太多次卑劣的手段,数都数不过来。
他受伤也的确是有私心,这点无法反驳。
他知道她心软、性格柔软,又不喜欢欠人情,同情心偶尔泛滥,他也的确是在利用她的愧疚。
苦肉计到底还是好用的,而且是有用的。
如果不是他此时此刻躺在病房里,沈律言可以肯定不管他给江稚发多少条信息、打多少个电话、说多少句他很不舒服。
她都不会再理会他。
她只会远远的就把他给甩开、扔掉。
浴室里弥漫的水汽缓缓蒸腾,好似温热的暖流扑在两人的皮肤上,沾着睫毛就落成了水珠。
光影晦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江稚垂落睫毛,投下一小片青黑色的阴影,她抿紧了唇瓣,一言不发。
伤口撕裂开来流出的血液,浸透了纱布。
白茫茫的雾气里裹挟着淡淡的血味。
江稚看见他的衣服上映出来的这片鲜红,睫毛颤了颤,依旧沉默不语。
沈律言被她用无情又尖锐的语言伤害过后,平静的将这些痛苦消解,他上前了两步,浴室空间狭小,她的后腰被迫抵着身后的洗手台,几乎没有躲避的空间,连他的呼吸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男人气息温热,他垂下眼,静静望向他,眼睛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要说,到了嘴边又平静的把那些汹涌的、自己都觉得失控的情感一一咽了回去。
他想起从前那些细枝末节。
当时看来无足轻重的小事,却叫他记了那么久。
这五年来,他总是梦见她的笑。
站在阳光里,那盈盈动人的笑,像明媚却又不会灼烧人的绚烂阳光,照在他角落里的每处阴暗。
沉默许久,沈律言说:“你不用提醒我,我也记得。”
自己说过的话,怎么可能真的会忘掉呢?
尤其是那些年自以为轻描淡写对她说出的几句轻飘飘的话语,明明知道说出来会伤害了她,却还是冷静的说出口了。
就似乎笃定她不会伤、不会痛。
自己也不会后悔。
沈律言低头看着她,她脸上的表情什么都看不清楚,垂落的眼睫,抿直的粉色唇瓣,还有绷紧的姿态。
男人低声,每个字听起来都是如此的缱绻,他缓缓的说:“我比任何人都后悔曾经那样伤害过你。”
后悔吗?
是真的后悔。
有时候深夜从大梦中惊醒,也会不切实际的希望上天能给他一个时光倒流的机会。
那么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可是哪怕他清楚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在她看来不可原谅的事情,他也还是不想就这样放手。
他像是一头已经叼住了猎物的狼,紧紧咬住了她的脖子,就再也不想松开。
只想将她叼进自己的窝里,守着、看着、陪着。
一辈子。
江稚听见沈律言这句话,内心并非是毫无触动。
她以前也经常会幻想,她一定要让他后悔如此。
可是真的等到这天,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江稚扯起唇角,嘲讽似的笑了笑,他是个骗子,她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
道歉而已。
对不起几个字,说一百遍也只是对不起。
江稚推开了他,被他攥住了手腕,一个病人的力气也不输正常人,像钢铁似的紧紧嵌住了她的肉。
江稚对他总是不吝啬那些伤人的言辞,“你能不能别像个臭皮膏药一样的甩也甩不掉?”
沈律言被羞辱至此,似乎也无动于衷。
还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
第653章 还是很喜欢(2/2)
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他说:“抱歉,有点难。”
江稚这会儿就是情绪不受控制,在他面前,她自以为早就修炼好的平静、淡漠,通通都不算数。
也通通都不起作用。
她又尝到了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乱七八糟复杂的情感。
她会伤心、会痛苦、偶尔又会冒出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了的欢喜,不知不觉间她的情绪好像又收到了这个人的影响。
“你看起来并不是很抱歉。”
沈律言顿了一下,“嗯,对于纠缠你这件事我的确没那么愧疚。”
江稚想甩开了他的手腕,可是无济于事,“我困了,要回床上睡觉。”
沈律言这才慢慢的松开了她的手。 𝙈.𝓥🅾𝔻𝓣🅆.𝙡🅰
江稚走出浴室,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病房的房门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沈律言给上了锁,她从里面竟然也打不开。
拧了几次门把手都没成功。
江稚回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男人,“你上锁了?”
男人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精致又漂亮的脸庞隐着淡淡的失落,他抬起眼,望着她的眼睛里蕴着浓浓的悲伤,像一个被伤透了心的可怜男人,他的语气谈不上指责,但分明是委屈的,他说:“你骗我。”
她说的是自己困了,想要睡觉。
其实却是头也不回的想离开。
江稚和他的对话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她问:“钥匙呢?”
沈律言淡淡道:“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小城市治安不好,你一个人回去很危险,我的建议是留在医院里。”
说完他还觉得自己非常体贴,补充了句:“如果你想回去,明天我陪你一起,刚好我出院。”
刚好什么?
谁要和他刚好。
江稚已经快要被他逼的失去耐心,对这个人视若无睹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知,“钥匙给我,我要开门。”
沈律言没有再忽略她的话,男人认真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说的过去的借口:“听说这家医院的楼道闹鬼。”
江稚:“……”
她气得都想笑了。
不知道沈律言是怎么想得出来这么胡扯的借口。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肯给她钥匙,不肯把门打开。
江稚也懒得再费唇/舌,她一言不发回到床边,爬上了床,蒙起被子,什么都不想再说。
沈律言看着床上拱
他身上的病号服已经不能再穿,好在病房里有能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简单处理伤口的工具。
沈律言脱掉了衣服,纱布和血肉黏连在一起,看起来就有些恶心。
男人只是皱了皱眉头,一点点撕开黏连的纱布,血里带着点肉,火辣辣的刺痛感,其实难以忽略。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倒是忍着没有吭一句。
伤口再度发炎,血肉翻覆的样子也不好看。
病房里没有治外伤的药,他只能自己先缠上新的纱布,好在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不会更严重。
江稚窝在被子里,背对着他。
病房里很是静谧,其实什么都能听得清楚,她感觉自己都能听见他的闷哼声、换气时的呼吸声。
大抵还是很疼的。
她还听见了他深深吸了口冷气,应该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有几次江稚都忍不住要掀开被子,让他去叫位护士来换药,但是她都忍住了。
她现在还是不想和他说话。
过去没多久。
他换好了纱布,靠着枕头躺在病床上。
沈律言偏过脸,看向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人。
她的被子还是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几缕不小心露在外面的头发丝。
她如果知道了自己还有几缕头发露在外面,怕是也不会高兴的。
她把自己裹起来,无非就不想让他看见她。
沈律言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但是他一点儿都不后悔刚才在浴室里那个预谋已久的亲吻。
一边满足,一边酸涩。
一半是快乐的,一半是痛苦的。
他知道自己心里填不满的失落是什么。
是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他笑了,再也不愿对他露出一点点原本的样貌,再也不肯施舍给他零星的爱。
等到沈律言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失去了什么的时候。
已经太晚。
覆水难收。
沈律言慢慢收回目光,抬手关掉了暖黄色的灯光。
病房只剩微弱的月色。
夜色静谧,男人从背后拥住了她,也只有敢在深夜不会被她发现的时候,才敢这样。
他贴在她的耳边,很小声:“对不起。”
“还是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