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东风骤起,鸟鸣骤停。
最后一名侍女的裙摆似乎被人踩住了,那侍女一个不防,捧着手中的茶水就这样往前扑去。
前两个侍女亦齐齐被扑倒,手中的瓜果、点心被掀翻,发出了叮铃哐啷的声响,七零八落的,撒的到处都是,有些甚至滚进了湖里。
谢婉华还来不及回头,便被人撞了一下腰。
脚上刹不住,一个翻身,失重般向后跌入了湖水里,溅起了一团不小的水花。
这番声响惊得湖边的人俱回头。 m❉❆.v✷od❅✫tw.la
顾珩刚随着侍女玲珑走出凉亭,准备去见长公主,便听见了这番异响。
他猛地回头,便瞧见了这慌乱的一幕,更是瞧见了那躲入树后的一抹天青色裙裾。
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谢婉华并不会游泳,只能在湖水中扑腾,湖水呛入她的鼻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姜臻站在一棵树后,冷冷地盯着这一切,脸上现出一抹飘渺的笑容。
谢婉华落水,只有顾珩才能救。
长公主府上,常年闭门谢客,这是三年来第一次举办花宴,因此府里并没有凫水的健妇。
再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长公主举办花宴的目的是为了撮合谢婉华和顾珩。
谁敢不给国公府和长公主面子,非要干那从中抢人亲事的糊涂事?
顾珩则死死地盯着树后的那道身影。
姜臻似感觉到那股视线,她寻过去,与顾珩对了个正着。
明明隔得很远,顾珩却感觉到她眼神湛湛,目光如雪,看着他,脸上尽是挑衅。
不过须臾间,姜臻收回视线,隐入树丛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侍女们吓得哭了起来,跑着去找长公主。
谢婉华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顾珩手心紧紧攥紧,心头一阵乱跳,他看向正站在湖边的柳思行。
两人不过对视了一眼,只见一道身影已跳入了水中,朝着谢婉华的方向飞快游去。
是柳思行!
***
如此慌乱!
如此不可思议!
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众人的嘴都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谁也想不通,为何顾珩没下去救人,反而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夫子跳了下去。
谢家婉华在长公主府落水被一无名夫子所救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上京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的信息量太大了!
众人疑惑的是,为何长公主的长子顾珩没有跳水救人。
有人说他不在场;
有人说被柳思行截胡了;
有人说顾珩其实离得最近,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并没有跳入水中……
顾玥、姜姝、苏映雪得到消息赶到时,个个都目瞪口呆。
姜姝喃喃道:“大哥为何没有……”
这是每个人心中的疑问。
姜臻更是脸色苍白,心头狂跳。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
“哐当”一声,刺耳的声响。
晋阳长公主将一甜白釉的瓷盏重重摔在地上。
三年来闭门不出的生活,早将她的性子磨得平和。
但此刻她却怒气填胸,头上的一只式样简单的发簪都在猛烈晃动。
她用手指着顾珩,语气里满是愤怒:“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你的身手,你能救不了婉华?!”
长公主又重重拍了桌案:“顾珩!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珩脸色无波,他抬了抬眼皮,“母亲,事已至此,您再气也无用。”
长公主长叹一声,跌坐在椅子上:“这到底是为何,如今婉华在公主府上落水,我难辞其咎,少不得要去谢府请罪。”
顾珩淡淡道:“母亲,我和您一块去吧。这未必是件坏事,谢老太傅很是看好柳思行的。”
长公主疑惑地看着他。
“谢老太傅是墨阳书院的院长,他非常看好柳思行的才华,曾私下对人说过,柳思行若肯科举必中前三甲,若是著书育人则必为大家。也许,这是一段天作之合。”顾珩补充道。
长公主这才脸色稍霁,却依旧不肯放过顾珩:“那你说说,你为何就对婉华——”
“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顾珩面上无波,不言不语。
长公主见他神情难辨,默不作声,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和你祖母成日里忧心你的亲事,你倒好——我不管,今年年底,这个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这是给他下了通牒了。
顾珩淡淡“嗯”了声。
长公主诧异,“你当真?”离过年也就四个月时间。
顾珩捏了捏鼻梁,道:“自然是真的,母亲,我先回府了。”
也不管长公主投射在他身上的狐疑与探究的目光。
一出长公主府,顾珩的脸色再难维持平静,倏地变得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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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竹屋内。
顾珩死死盯着眼前的姜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底像烧了一团火,燎得他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当他正要找母亲表明自己对谢婉华无意,而是想娶她时,她却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了?”
“谢婉华是无辜的,你这样算计她,心里可有愧!”顾珩横眉冷对,咬牙切齿。
他一直就知道她是有几分手段的。
今日,又朝谢婉华下手。
不,应该说朝谢婉华下手是为了拿捏他!
顾珩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姜臻胸口亦堵得厉害,见他质问,冷冷道:“这不是我的错!是你!”
“你明明可以去救她的,为何你不去?只要你去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以为他怨怪她毁了他的姻缘。
她又恨他把事情搞砸,生生毁了她的希望。
也因为把无辜的谢婉华算计落水导致事情的走向不可控而内疚自责。
“要怪就怪你自己!才让柳大哥占了先机。你毁了我多少桩好事,我不过毁你一桩而已!你活该!”
姜臻冷冷地吐出这些字眼。
顾珩却因为她急于把他推入别人的怀抱而气得胸口发疼,“莫不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顾家男子婚前只是不能纳妾而已,但是并没说不能收通房,也没说不可养外室,偷偷摸摸的,只要我想,没人能发觉。”
他如愿看到她惨白的脸。
但是,谁又比谁更痛呢。
他冷笑一声:“你和我之间,你没资格说开始,自然也没资格说结束。”
姜臻心口一颤,前所未有的愤怒与酸楚忽地袭上心头,她狠狠盯着他,极力抑制住眼里的氤氲水汽,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她双眼通红:“你为何要对我紧紧相逼,为何不肯放过我?”
“你这个混蛋!你就会欺负我!”
怒意和委屈来得汹涌,她站了起来,开始扔砸茶室里的东西,抱枕、茶盏、冷却的茶壶……
一个个杯盏砸在地上砰然作响,她不管不顾。
若不是被逼入窄巷,一向冷静自持的她何至于如此?
地上满是碎片。
顾珩一把捞着她的腰,扣入自己的怀中。
他的眉眼俱是冷意。
姜臻心里大恨,他掌着她的所有弱点,没收了她所有的钱财,她根本就无路可走。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为什么是我!上京那么多爱慕你的女子!你随便找一个,都能陪着你胡来!你为什么偏偏不放过我!”
顾珩被她激得心头乱跳:“那你呢?!为什么不能是我!在你眼里,谁都可以!柳思行可以!二弟三弟可以!就连刚见一面的任舸都可以,为什么不能是我!”
“阿臻!你为何厚此薄彼,对别的男人都青眼有加,偏偏弃我如敝履!”
“你能不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莫去看其他不相干的人,阿臻,不要把我推给别人,我不喜欢谢婉华……”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姜臻眼里出现了一刹的迷茫,然后又是沉默,似乎在消化他刚脱口而出的话。
她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一会,她才发出一声嗤笑,用不可思议般的眼神瞟着他:“大表哥是在向我求爱么?你这样的人,哪里是我这等心机深沉的女子敢肖想的?再说——我疯了吗?我会喜欢一个欺我辱我的人!”
顾珩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他们有着最不堪的开始,所有的一切源于他对她的掠夺。
这是她的心结。
他的心头发沉又无力,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只紧紧地抱着她......将她圈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