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伯夫人借着要儿媳妇立规矩试探了几回,见迎春不动声色,瞧她不像个兴风作浪的,遂就暂且罢手。前边六位嫂嫂,因迎春嫁入时日尚短,且未有甚利益冲突,遂各自相安无事。
迎春做这耿府七奶奶如此,倒大半赖邢夫人出嫁前的殷殷叮嘱。出嫁前邢夫人曾对迎春道“临安伯府不若咱们府上人口简单,你们兄弟姐妹们俱友爱亲厚,遂你亦无甚心机。临安伯府你嫁的元直行七,一辈的兄弟九个,姐妹六个。前六位兄弟你俱知道的,三嫡兄,三庶兄,俱已娶妻生子。姐妹六个,已嫁出三个,大姑奶奶是嫡出,下剩的俱是庶出。老一辈的且不提,只你与元直一辈,嫡嫡庶庶的妯娌众多。相互忌惮,暗中争斗俱是有的。你嫁去那府里可要多长个心眼子,凡事少说话,拿不定主意的,多思量思量。或是请教你夫君,或你庶婆婆。临安伯爷几十年如一日的待你庶婆婆好,她必是个有本事的。旁的,孝敬公婆、庶婆婆,服侍好夫君俱是本分,余者倒不必太过在意。嫁了人的女子,不过倚仗着三样,一是儿子,二是娘家,三是私房。夫妻恩爱自是最好,若日后夫君纳妾,只摆正了正房奶奶的款,凡事按规矩来,旁人俱奈何不得你。定要看紧了私房,不可随意手松。若夫君为了前程,真需要银子了,不妨将私房银子拿出来,夫君必感激的,只千万别都给了,必得留下些银子护身。且别总挂在嘴边,他得了益,日后自会敬重于你。此外,只要入口的东西,必要小心。自家卧房中不要轻易放置外人给的东西。”见迎春连连点头,想着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又讲了几个前世看过的宅斗故事,直说的迎春脸色发白才罢了。司棋因一直陪在迎春身边,自也听到了,晚间服侍迎春歇息时见迎春恹恹的,遂劝迎春道“姑娘,这些年太太待咱们不薄,今儿听了太太叮嘱的话,亲娘也不过如此。日后有事,不妨求助太太,太太必会帮姑娘。姑娘从前心活面软,如今且好多着了,明儿做了伯府七奶奶,只管拿出将军女儿、正房奶奶的款来,谁敢怎么样呢。”迎春见司棋絮絮的说了半日,方笑道“我不过是想着今儿白日里太太说的那几个故事罢了。我如今要出阁,嫁入那么样的一大家子,正是要好生思忖思忖,你可急的什么?快去吹了
果然,迎春自做了临安伯府七奶奶,轻易不言不动,十分孝敬伯爷、伯夫人与九夫人玉姨娘。待夫君温柔细致,闲时又能与夫君对弈,旁人一概少理会。也无甚人前来招惹于她。可称得岁月静好,比起大观园中日子尚要好得多了。
只迎春出嫁回门后,众人见她衣饰华美,面色红润,俱知她过得不错,又兼每提起耿七郎必嘴角含笑,面带红晕的,遂知其夫妻相和,邢夫人心中喜悦。贾母及王夫人、众姐妹兄弟无不替她高兴。只迎春请邢夫人单独说话时提起,伯夫人对他夫妻说,若两年无孕就必给耿七郎房中添人的。邢夫人道“姑爷如何说?”迎春道“七公子与女儿俱无话。只回去时,七公子与我说道,‘儿女俱是缘分,且不必着急。若这一科能中,就回禀伯爷,离了这里,到玉鹿书院刻苦念几年书,必要携了奶奶去的。若不中,只得在家中,必孕有儿女的。’女儿自是说都听夫君的就是。”说毕,满面通红。邢夫人笑道“可见姑爷心中自有成算。迎儿你做的很好。你且不必担忧,只服侍好姑爷就是,更要劝姑爷些,读书固然要紧,只身子更要紧些。”又道“成亲之前给你请过脉,身子已调养的很好,若夫妻敦伦,想是不日就会有孕。且不必担忧。”迎春遂红着脸道“是。”至晚间,邢夫人催着,耿七郎与迎春才拜别贾母、贾赦与邢夫人、贾政与王夫人,又别了各位兄弟姐妹,相携上车回临安伯府。
迎春与耿七郎业已回家,只迎春回门贾府所致的余波未平。迎春与耿七郎夫妻恩爱,大房自是欢喜的。二房王夫人见此,于宝玉亲事上仍举棋不定。这日晚间,她卧在床上,丫头见她合上眼半晌无话,以为她已睡了,遂吹灯自去外屋守夜。实则王夫人
第六十五章(2/2)
并未睡着,她心中只思量着,若论门第,自是应将黛玉配给宝玉,然黛玉这孩子性情暂且不提,身子骨着实不好,指望她服侍宝玉只怕是不成,且日后生不生得出儿子尚是两说,如此看来,倒是宝钗更合适些。只她家中门第低且不提,尚有不让人省心的哥哥薛蟠。送妹妹上京途中竟打死了人,断了妹妹的前程。若宝钗嫁进来,日后难保薛蟠不带累了宝玉。辗转反侧了半宿,方睡了。
薛姨妈瞧了迎春与耿七郎双双对对的,心中不是滋味。宝钗这日瞧过了小侄儿鹏儿,与香菱说了一会话,就到薛姨妈房中。母女对坐静默无语。丫头们俱噤若寒蝉。半日,宝钗强笑道“如今瞧着鹏儿一日比一日出息,香姨娘且应记个大功。过几日是香姨娘的生日,妈不如借机赏赏她。”薛姨妈见宝钗笑的勉强,心中难过,打发了丫头们出去,遂拉着宝钗的手哭道“我的儿,妈误了你,前儿见迎丫头与耿家公子欢欢喜喜的回门,妈就悔恨听了你姨妈的话,一直误你到如今。”宝钗亦留下泪来,只口中无话。薛姨妈见女儿无一声怨言,不由得愧恨更甚,道“明儿我去问你姨妈,若她仍无准话,我必央了老太太、大太太替你去外头相看人家,我儿今岁已虚岁十九,实是等不得了。”宝钗心中委屈,泪流不止。听薛姨妈如此说来,遂想道,“自己如今年纪老大,只恐去外头相看,亦无甚良缘。只因了这个,拆散宝黛,罔顾贾母之意,屈就宝玉,亦非自家本意,真真是进退两难。”薛姨妈见她不吭声,遂次日果然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见薛姨妈面色沉静,无甚笑容,就知是问宝钗宝玉之事。只她无法公然违背贾母之意,又实在喜欢宝钗,只得一年年的拖着,只待宝钗年纪渐大,薛姨妈自是死心塌地。这些年,贾府日渐窘迫,王夫人问薛姨妈拿了好些银子送到宫里,自是借着有朝一日元春娘娘赐婚二宝。如今仍无动静,且前儿又见了迎春回门,薛姨妈定是来问个究竟。王夫人忙让了座,二人对坐,丫头上了茶来,王夫人打发了下人们出去。薛姨妈强笑道“姐姐今
且说宫里的娘娘元春,吃了多少苦,受了几多罪,才做了这个娘娘,元春自家清楚,只无法对人言罢了。她无甚外援,只有舅舅王子腾身居高位,余下的爷们俱不顶用。宫里亦无内援,太监俱是用银钱收买,哪里有忠心的呢,且别提如今越发的欲壑难填。她只思量着,别管龙子龙女,有个孩儿,日后也有个依靠。只圣人的心思难懂,近一年似有疏远嫌弃之意,她每每惶恐,夜夜难以安寝。这日,母亲王夫人觐见。恐王夫人担忧,元春只说了些好的哄王夫人高兴。王夫人见女儿还好,遂提起宝玉宝钗婚配之事,只说请娘娘下旨。
元春心想,黛玉只身子弱些,旁的色色比宝钗强些,且知贾母属意黛玉,这时心中作难,遂只得推说近日皇后身子不适,不好赐婚。王夫人悄悄将袖中的五万银票交给元春,叮嘱她若时机合适,好歹别忘了给二宝赐婚之事。元春点头应了,王夫人才去。回去自然好生安抚薛姨妈一番。薛姨妈与宝钗说了,宝钗唯有苦笑,只不显在面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