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众人,邢夫人给黛玉的银票田契与给李纨等是一样的。过后,邢夫人又悄悄找了黛玉来,塞给了她五万银票、一处百亩田庄的契子。黛玉待要不收,却不过邢夫人,只得好生收起来不提。
贾琮收了邢夫人给的私房,回去自是交给红芽,红芽见了惊喜道“竟有这么些?”贾琮笑道“好生收着。太太原有急智,那日咱们府里被抄家,她忙将银票藏起了大半。太太心地又好,如今见大家都穷了,就给每人分了些做私房。”红芽道“太太确是聪明又心善。那日,咱们家被抄,我和绿芽跟着菊叶一处被关进狱神庙里。若不是菊叶拿出了金叶子和金戒指给狱卒,我们都病死在里头了。那金叶子和金戒指正是太太当日命菊叶悄悄藏起的。”复又叹道“只可惜了鸳鸯姐姐,老太太没了,她伤心的在牢里竟是不吃不喝,活活熬死了。”
贾琮虽因去书院念书,并未亲身经历抄家。只想起当日在书院里闻听家里被抄时的惊恐,探望父亲贾赦时牢房的阴森可怖,也能想到红芽鸳鸯等人的境遇惨烈。遂长叹一声,道“逝者已已,来日可追。咱们这些苟活下来的人自当好生过活才是。”绿芽进来倒茶给贾琮,听了个话尾,想起与红芽等人在牢中苦熬,道“三爷说的是。”
赵姨娘拿了银票田契回房,锁进柜子里,收了钥匙。贾环正在赵姨娘房里吃点心,见赵姨娘笑嘻嘻的回来,就道“今儿妈这么高兴?”赵姨娘对贾环笑道“太太死了,大太太当家,咱们母子如今算是翻了身。我有四两月钱,你有五两,加在一起也有九两银子。吃穿花用俱是公中的,每月就算攒下八两,十个月就是八十两,一年九十六两。攒个几年,也能存下一笔银子。”越盘算,赵姨娘越喜出望外。贾环虽也高兴,终是惦念父亲贾政,道“不知父亲发配岭南,何时才能回来?那日听琮弟说,岭南那里毒蛇猛兽多,山中又时常有瘴气生成,流放到那里的人十有八九挺不到朝廷大赦,就客死他乡——”
贾政素日对赵姨娘不错,听了贾环的话,赵姨娘抹起泪来,哭道“都是太太害人!要不是她偷着收了甄家的几大箱东西,老爷如今早就放回来了,还要咱们母子巴巴的在这里惦记担心?!”贾环与赵姨娘一样素日深恨王夫人,只他念过书,自是比赵姨娘有见识,遂道“没有老爷首肯,太
这日,惜春正坐在书案旁瞧一本书画集,突听得外头回禀“宝二奶奶来了。”惜春忙起身,见黛玉弱柳扶风的进来,紫鹃、晴雯,还有两个小丫头跟在身后,遂笑着迎上去道“二嫂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快请坐。入画,倒茶来!”二人分宾主落座。入画倒了茶来,就引了紫鹃、晴雯等人出去外厅歇息吃茶。留这姑嫂二人闲话。
黛玉笑道“今儿远远的瞧见紫藤院里的花开的蓬勃旺盛,遮天蔽日一般,一径紫紫的,象瀑布似的,真真爱人的很。只我不喜姨娘的脾性,只得远远的瞧了几眼,就走过来給太太请安。偏太太一大早就去封氏夫人府上。我就想起昨儿你说的看了一张画,那画里人穿的不知什么衣料,竟是没见过?就过来你这里瞧瞧新奇。”
惜春听了,忙把书案上的书画集翻了几页,拿给黛玉瞧,道“二嫂子你瞧。”黛玉凝神细看,原来是无名氏的画,一幅春日游湖图。湖中一游船,个士子立于船头,岸上有一辆马车,车旁站着一位公子,从车上正下来一位带帷帽的小姐。那士子、小姐倒罢了。那位立于车旁的公子,面目虽不清楚,只身姿极是洒脱,身上那袭淡黄色的衣袍,闪闪发光,瞧着就细密柔和,又轻薄如水。黛玉想了一想,拿不定主意,就又细看旁边的那批注,见是一段篆字,里面有寺绫二字,方笑道“惜妹妹你看,这里有寺绫二字。与我早前所猜果然相合。”
惜春凑了过来细看那篆字,笑道“我原没细瞧那字。”又疑惑道“二嫂子可知道什么是寺绫?”黛玉道“寺绫是一种用黄草心织出来的衣料子,从前江南尼庵里的姑子们最擅织这个,只有这一种颜色。这种衣料子最是细密柔软,你瞧它在画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实则不然,它最难得是没有亮光,看着让人最舒服不过的,比绫罗贵重的多,只是不经洗。所以只有大富贵人家才爱穿它做的衣裳。”惜春
第一百零五章(2/2)
听了道“原来姑子擅织这个,从前却没听智能儿说过?”
黛玉知道惜春说的智能儿原是水月庵中被主持拐来做活使唤的一个小尼姑,如今早已不知去处。惜春不待黛玉答话,怔怔然的道“从前我还说,以后剃了头和她一起做姑子去。现今咱们家虽败了,我还在这宅子里做着小姐,她却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
黛玉摸了摸惜春的头发,取笑道“多好的头发,剃了多可惜。”惜春抿嘴笑着不语。黛玉复又叹道“何止是她!不提老太太、二太太、琏二嫂子已逝,就是昔日的许多管家、丫鬟们此时也俱不知流落何处?再有妙玉也不知搬到哪处庵堂去了,她虽性子古怪,然才情过人,从前也一处闲话吃茶,如今——”姑嫂二人一处伤感。
薛姨妈原带着甄氏、鹏儿,薛蝌、岫烟投奔甄氏的娘封氏夫人。只封氏夫人家原狭窄,薛蝌、岫烟住了几日,就回禀了薛姨妈要外头去住。薛姨妈想了想就应了。薛蝌遂在隔着两条街的花草胡同里买了一所小宅院,二进的小院子,正房厢房倒座的加在一起也有几十间。薛蝌、岫烟带着原本伺候他们夫妻的十几个下人搬了进去。
薛蝌、岫烟安顿下来,岫烟就想起有半师之份的妙玉。遂对薛蝌说道“当初我家在江南时落魄的很。她在蟠香寺带发修行。我家赁的是她庙里的房子,与她只一墙之隔住了十年,我无事到她庙里去作伴。她原才情过人,举凡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她教了我许多,与她正是半师半友。后来她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贾家来。我才与她又见了面。如今贾家有此大祸,那日我与大伯娘走的慌张,原没顾得上她,现今却不知她又投到哪里去了?还要烦劳夫君出去为我打听一二,她若安好,我也放心。”
薛蝌点头道“既是如此,娘子放心,我出去打听一下便知。”次日,薛蝌果然出去打听。那日贾家被朝廷抄家封府,原有许多邻人过客看热闹,一打听,就有人说看见有位道装打扮的女子并几个丫头婆子上了一辆马车出城去了。再到城外打听,却无人知其下落。薛蝌遂回来告诉岫烟,岫烟叹气道“只得慢
这日,蟠大奶奶的娘封氏夫人来贾家串门看望邢夫人。见邢夫人房中一应器具摆设陈旧黯淡,封氏叹道“你原处于富贵绮丽丛里,如今实在是委屈了,也难为你没事人似的。”邢夫人慨叹道“经了那一场大祸,逃出命来已是万幸。如今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哪里还能在意许多。”封氏听了点头。邢夫人又道“这些原是宅中旧主留下的。怡儿那里我虽还存着些好东西,如今却不敢运回来,只怕招祸。只得先将就着了。”
邢夫人又问了薛姨妈、香菱、鹏儿如何,道“她们那日也离开的慌张,鹏儿没惊吓着吧?”封氏道“鹏儿奶娘是个好的,平日里不错眼的盯着,寸步不离。那天你们家被抄,官兵闯进来,多亏了管家,说清楚并不是贾家人,就立命出府。奶娘护着鹏儿一路紧跟着亲家太太、菱儿,前头又有管家,并没受着惊吓。只亲家太太心悸了数日,吃了十几付汤药才好。菱儿也惊吓着了,好在她年轻,过几日就缓了过来。”邢夫人叹道“孩子没惊吓着就好,大人怎么都好说。”又道“你是没瞧见当日情形,吓人的很。我差点吓死!从前只听说过别人家抄家,哪里想到,这事竟降临到自己家头上呢?!”
封氏瞧着邢夫人叹道“眼见着你气色还好,我也就放心了。”邢夫人道“这话说的不错,如今我留了性命,身子也无恙,就是幸事。只可惜我们老爷、二老爷、琏儿虽性命无忧,却要发配到那岭南去。听得说那地方百族聚居,民风彪悍。兼且山中又多猛兽虫蛇,时有瘴气弥漫,发配之人,十不存一。怡儿听得她爹要发配到岭南去,已是哭了数场。我的眼泪在狱神庙里已是流尽,听了这个,只觉得心酸,再流不出那眼泪水。”
封氏听着心酸,劝道“怡儿是个孝顺孩子,你得多劝着她。虽说老爷要去那岭南,不见得就不能回来。再则,总比宁国府珍大爷好上一万倍吧,那可是秋后问斩!怡丫头如今孩儿还小,要保重身子才是。”邢夫人叹息“我何尝不是这么劝她呢。只父女天性,挡不住她伤心。这也是难免的,日后老爷回来,她才能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