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凤舞殿,满殿皆跪。
君主会在此时降临,不免教司徒皇后有些意外,她平静下来,腾起身子,指着翾妃道“陛下,当初翾妃还是燕才人的时候,负责审理青妹一案,其案最终结果,定的是处死罪婢青妹!青妹处死后,此案才了结!昨日夜宴,那青妹却又凭空出现!昔日,翾妃瞒天过海,暗中换囚,其心可诛!还望陛下明鉴!”
无痕盯着司徒皇后看了有一会儿,才偏过头,看向翾妃,问“翾妃要不要趁此机会,把西门吞雪和青妹两件事,一起交代清楚了?”
“事实如何,陛下亲历亲见,最是清楚了,臣妾又有什么好交代的呢。”白饵眼神不抬一下。
鸾镜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为她筹谋了一夜,便是要在今日到风华殿主动认错,恳请君主原谅。
没想到,她竟一个字也没说。
“好,”无痕点点头,唤来石蹇,“翾妃德不配位,有负皇恩,自即日起,囚于冷宫,永世不得出宫。”
被这样的声音一惊,石蹇两个眼睛登时撑得大大的,陛下……他是在开玩笑吗?
“你当朕是在开玩笑吗?”见石蹇不动,无痕不禁挨着头试问。
“卑,卑职不敢……”石蹇忽然觉得有几分匪夷所思,遂眉头一皱,威严的目光打在两旁士兵身上,“都还傻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鸾镜彻底慌了神,“陛下……求陛下开恩啊……”
无痕的眼神再也没有回到那个人身上,只是忽然转头问了一句司徒皇后,“这样的结果,皇后可还满意?”
四目相撞,司徒皇后心中顿时一跳,她丝毫读不懂他的语气,唇瓣微张,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他没有等她的回答,或者说,根本不想知道她的答案。
径直走出凤舞殿的那一刻,满殿的参拜皆与他无关,昔日司徒皇后守在风华殿为燕才人求情的画面,一遍遍在他脑海里飞闪着……
“陛下陛下……”
石蹇追上去,跟上了君主的步伐,开口时,嘴角不自觉咧开一笑,“陛下这一计,实在是妙呀!”
想来定是陛下与虔南丹蔻聊得那番话,聊出效果来了!
陛下他是想通了!
他忽然胸有成竹,尚未注意到无痕略带狐疑地瞧了他许久,猛听得一问。“妙?妙从何来?”
他津津道“陛下不就是小玩了一出恩威并施么?昨夜您劝翾妃娘娘低头服软
无痕轻呵一声,暂不论他揣测君心之罪,直接道“非也!”
“非也??”石蹇停住了脚步。
无痕则独自往前走。
石蹇愣了一下,才追上去,“那是什么?”
总归不可能是真的一直把翾妃囚禁在冷宫,一辈子不让她出来。
无痕只问“当务之急是什么?翾妃又是何方阵营?”
“陛下是想断了廑王的后路?”石蹇目光跳跳,不是想不明白,是不太相信,“不能够吧?翾妃娘娘当初可是不惜牺牲自我也要拯救黎桑!之所以不排除与廑王为伍,只能说明她之前还不完全知道廑王在背后做的那些,如今廑王罄竹难书,已是人神共愤,翾妃娘娘岂能没有自己的考量?”
“你又如何知道,这两年来,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无痕想了一下才说。
石蹇言之凿凿“昨夜她为了拥护西门吞雪,不惜站在陛下的对立面!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无痕忽然驻足,眉头一下子便皱立起来,如虎色变;石蹇猛地意识到,自己不该提那个人的……
他暗暗打了打自己的嘴巴,耳边忽地扫过一阵风。“谁知道她拥护的是天下正义,还是那胆大放肆的黑幕头子!”
看着忽然疾步走掉的君主,石蹇风中一阵凌乱……再次追上去,嘿嘿笑道“那自然是”
“好了!莫要再提!”无痕当即盯了石蹇一眼,语气稍厉。转头便说“你方才虽然没说对了,但有一点,倒是提醒了朕。”
石蹇不解,沉默着听着下文。
“去查一查最近东宫有什么动向,顺带,把中宫一起查了。朕的意思,你可
第568章 死灰要复燃了(2/2)
明白?”
石蹇对了对,好像明白了……转头忽见——盛宫的小云子。
“启禀陛下,季太师有急事要请柬!!!”
……
风华殿。
“噌”地一下,无痕拍案而起,案上,刚摊开不久的两封奏折,跳了一跳。
“强行逮捕当地百姓当作工地的奴隶?!工部少府监卫钜真是好大的胆子!工部尚书史锌越呢!可知此事?!这事有他的份么!”
“‘鼐公祀’逼近,南陵修筑祭天台等工事时间吃紧,一直以来,工部少府监卫钜全权负责监工事宜,工部尚书乃是朝中老臣,他对国之忠心微臣敢以性命做担保,想来此事史莘越尚不知情。”季青云赶忙出门力保史莘越。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当无痕再次扫过奏折中所写,目中所见,全是那些被迫抓去当奴隶的百姓饱受鞭打的血腥画面,耳边所闻全是他们叫苦连天的声音!
只要他眼睛一闭上,那些百姓全都在朝着秦淮的方向,戳着他的脊梁骨,狠狠地咒骂他的名字!
想当初,修筑祭天台的工期与众朝臣商议得妥妥当当,人员定数也提前做了考量,如今又怎会走到,因劳力不够,而去压榨当地百姓的地步呢!
目光一沉再沉,他赫然问了一句,“工部少府监一职,当初是何人举荐!”
季青云心中一骇,回想起夜宴一事,此刻倒教他有口难言了。
“季太师!何故支吾不言!”
事到如今,季青云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禀陛下,卫钜乃是永康侯之子!是三个月前,太皇太后向陛下举荐,陛下……可是忘了?”
“这……”无痕心神一晃,目光停滞了。
既然说破,便不再顾忌,季青云干脆将第二封周折所呈之事,也和盘托出
“陛下!刑部尚书单九思与卫国公乃是同罪,三个月前,陛下虽免他一死,却也是贬黜处理,但这三个月以来,单九思暗中却以职务交接繁琐为由,将服刑发配时间一拖再拖,导致所谓上任的新官不过是单九思背后操控实权的傀儡!
“微臣连夜拿问了刑部的新尚书,那新尚书却是惶恐不已,不见半点威严,微臣逼问之下,那新尚书才言,是前任尚书单九思背靠太皇太后、暗中得了太皇太后的口谕……新尚书不敢得罪,才
“你说什么!”
似是急火攻了心,无痕睁着的眼睛一闪,视野一片模糊,阳穴一阵跳痛难忍。
石蹇赶忙朝下面使眼色,让季青云莫要再道。
季青云目光却是不动,思路十分清晰,他拱手再禀,语调沉重了几分
“陛下!微臣今日,其实和以往并无差别,微臣只负责将实情道出,将下层所报带到陛下面前,对与错,有严苛的律法去衡量、去论断,有微臣去贯彻、去落实,至于其背后所涉及到的内容,仍需,陛下自己去做判断。
此外,微臣还要提醒陛下一句,今日的朝堂上几位大臣斗胆提起孟氏一事只是冰山一角,实际上,在今日朝臣的奏折中有一半皆是为当年孟氏喊冤的声音,微臣知道陛下尚未对此事表态,不愿看到陛下在朝堂上受形势所迫而为难,故,在开朝前的议政阁中,便将那些奏折提前处理掉了,这把火才不至于一下子烧起来。可是,纸,注定是包不住火的。在孟氏一事上,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他这般说罢,官袍一扬,屈身跪拜,以表忠心,“无论陛下最后的判断与决定是什么,微臣必当与陛下齐心!”
那一刻的季青云双目紧闭,脑海里回闪着今日入城时,一百姓当众拦轿跪在他面前,求自己替孟氏伸冤……
当轿帘收起,官轿继续上前,他坐在轿中,同样是闭着眼睛,静听着轿帘外那些有关天子“宠幸权贵”的罪名一遍遍在百姓口中相传……
他顿时意识到,死灰要复燃了。
廑王倒台,毋庸置疑,孟氏一案,注定是“鼐公祀”前最后一战!
……
众侍人一一被遣退,偌大的风华殿,死一般寂静,独留一人。
无痕僵坐在龙座上许久,两眼无光,看着温公公笑容可掬躬身将茶盏送到案前。
“陛下…,此乃宫中新进的一批秋茶,听闻口感极佳,”
“温公公,”沉寂的面庞之下,一副凸显的喉结,起伏不定。“请您告诉朕,当年真相”
话题中断,他手中敬奉的茶盏忽停在那里,似是僵住了……
余光里,始终有一道目光,灼灼。
“欢妃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连那抹笑也僵住了,盯着茶盏中徐徐升起的白气,眸光逐渐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