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之上,面罩轻纱的青衣女子坐唱,一双眼睛格外有神,一旁侧坐的西门吞雪,手打折扇,慢慢摇,落在肩头的墨发恣意飘着。
万众瞩目之下,只见那青衣女子左手持渔鼓,右手执简板掌握节拍,左手中指上拴一枚铜钱,轻击筒身,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在鼓面上轻轻敲着,犹如和风细雨一般……
“咚,咚,咚咚咚咚咚……一曲道情奉宾朋,两句书头贺寿翁。福如哩个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寿比哩个南山,不老松……”
那清音,犹如婉转的海线,节奏明亮,悠远绵长。
“好!唱得好!”
宾客之中,朝议大夫赢玄房率先喝彩,他站起来,朝着天坛上方,抃笑道
“太皇太后的寿辰已是数月前的事,但这技者却能以贺寿作为书头,可见是有心了!一是寿辰之乐,一是佳节之乐,真可谓为是双喜临门啊!实在是妙呀!”
众宾几人互相看看,纷纷点头,确实是妙。
天坛下的气氛已经起来了,天坛上也似是被带动了似地。
司徒皇后细细想,清音且不说,单凭这词中所唱,便可见技者水平之高超,她不免看向一旁的盛妃,眼神里难掩喜悦。
盛妃意识却是慢了半拍,牵强作笑之时,司徒皇后的目光早已移向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点点头,显然十分满意,“技者有心了,当赏!”
海姑姑会了意,一盏御酒送到了西门吞雪的面前。
太皇太后一鼓掌,那些在座席上沦为陪衬的人也逢迎着鼓掌,掌声一经从天坛上传出,天坛下以赢玄房为首的鼓者,掌声越拍越响。
一时间,整个百花园,掌声雷动。
独独漠沧无痕,从未正眼往宴席之末瞧上一眼,脸上更是毫无表情,两眼沉沉,只手撑额,开始打起了盹。
待那掌声落下,清脆激越的鼓点声再度敲进了听者的心里,青衣女子手中节拍一板三眼,宛若行云流水,伊始……
“咚咚咚,咚咚咚……
唱道情来说道情,
唱尽人间无情人。
贵轻贱来富轻贫,
寻阳有个孟锦枝,
其夫有名李延祚。
夫妻恩爱如鱼水,
日子清贫苦也甜。
孟氏二十诞一子,
其子唤作李延世。”
当几个名字连连托出,盛妃彻底震惊,再次看向那演奏之人,几乎不敢相信……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本是皆大欢喜日,
重病缠了延祚身。
弄璋之喜不足庆,
悲君永别同林鸟。
风卷残云六个春,
小小延世初少年。
初少年,烽烟起,
盗贼出,百姓苦!
百姓苦,百姓苦,
孟氏携子流亡苦。
明月客栈暂栖身,
难奈何囊中羞涩。
孟氏长街卖青丝,
归来不见延世身!
问店家,
说什么延世贪玩离了店,
说什么延世长街寻娘亲,
分明是那贪财的黑心主,
生生害了她母子二人再难相见!”
前言说什么渔鼓不如大鼓,不似钟磬音,谁能想,这鼓声竟是一波三折!
这天坛之上,大风忽作,重重宫墙之外远山环绕,无尽的山洪轰然冲出,闯过最暗的夜,造就一片江海奔腾!
有人目不转睛,回肠九转,有人睡意昏沉,牵肠挂肚,心中鼓点敲得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二十年寻子无结果,
当初娇娘已
第555章 一曲道情,惊四座(加更7)(2/2)
成妇。
二十年来如一日,
遍走他乡问千户。
又是一年黄梅雨,
角亭之中暂避身。
谁家父母心思狠,
抛婴亭中任啼哭。
怀抱女婴高声问,
可怜天下父母心。
怀抱延恩归家去,
不是亲生胜亲生。
转眼柴门飞白雪,
何日寻得延世身。
夜半柴门忽敲响,
急推柴门看分明。
风雪夜,柴门前,遇女童。
问姓名,道阿宝。
问年纪,说六岁。
问家人,走散了。
感她此言良久立,
叹此人间多疾苦。
吾失儿来汝失母,
从此你我是一家。
手把阿宝入柴门,
李家再添李延华。
一声阿姐,一声青妹,
两句老夫人,
教养之恩比海深!
八年后,苦饥荒,
流民起,厄运再降孟氏身!
姊妹二人皆走散,
这天再也不是天。
延恩寻亲终无果,
一朝养在青州农户身,
张海是其父,张氏是其母。
延华寻亲终不得,
得员外郎收为义女。
四年后,孟氏五十八,
守得云开见月明,
寻子三十二年终有果!
因得一枚玉佩,
姊妹二人巧相认。
这一年,李延华,
托父寻老夫人终有果!
老夫人,在京都!
四年苦别离,
三
似团圆,却不是团圆!
三十二年寻子终有果,
她儿延世在京都!
在京都,三十八春,
已不是当初少年!
道情再唱那心狠手辣的弗苓女!”
什么!弗苓女?
当那三字一出,满座骤惊!
“什么,弗苓女!!?”
许多人以为是挺岔了,交头接耳议论不止,纷纷看向天坛上。
太皇太后神色早已惊变,脑海不自觉靠在海姑姑的手臂上,十指与她攥得紧紧的,两颗眼珠一直睁着,目光刺裂……
看到座席上投来的目光,海姑姑的心跳也是极快,总觉得空气闷闷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但还挨在太皇太后耳边小声安抚着,“太皇太后,只不过是戏文而已……”
这个时候,漠沧无痕已经睁了眼,目光下意识在西门吞雪那望了一眼,饮酒自若……
显然,大家都以为只不过是冲撞了名讳,或者是听岔了,这个口子尚未撕破。
直到……
“咚咚咚咚,咚咚……
卫府门,锦绣华庭多煊赫!
却难容她思儿成疯的贫妇人!
在京都,两年叩门寻子遭驱逐!”
满座哗然之时,始终有个声音,“撤了……快撤了……”
“咚咚咚……
听闻他儿守北漠,
可怜她六十华发旧病难医,
再难行千里路!
延恩、延华心悲戚,
恨只恨门户太小终难敌卫府门,
弗苓女,皇族天骄!
听闻他儿将归救秦淮,
抱守病体等儿归。
等儿归,等儿归……
烽烟终散尽,
眼看他母子终团圆,
谁料想,那弗苓女却丧了天良,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