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殿。
关了两扇门,转头便问鸾镜“司徒皇后喝的是一碗慢性毒药,对不对?”
“既然知道还问,”鸾镜没有好脸色,“方才在记云阁,若不是我拉着你,险些便暴露了!”
“暴露?”
“金杯是廑王殿下两年前便安排在司徒皇后身边的人,她的任务,便是让司徒皇后每天按时喝下那些毒药!”
两年前!
白饵耳边轰然一响,两年前司徒皇后便开始饮下了那些毒药,一直喝到今天?
她顿时不可思议地盯着鸾镜质问“为何不早说!”
“早说无益,说早了只会打草惊蛇,眼下不早不晚,正是时候。”鸾镜冷声应道。
好一个早说无益!
白饵一股气隐忍不发,开门见山问“廑王让我接近司徒皇后究竟想要做什么。”
“金杯已将路铺好,剩下的由你来做。简单来说,便是见机行事,赶在鼐公祀之前,务必教这宫中挂满白幡!”鸾镜眼睛不眨一下,说。
“廑王要司徒皇后死!?”
白饵没站稳,后跌了半步,瞪着眼睛不敢相信。
见鸾镜盯她盯得迟疑,她目光一掩,漠然低下头,冷嗤着说
“既然司徒姌这药喝得不见半分迟疑,直接给她来一剂猛药就好了!何必拖下去!”
“正是因为喝得不见半分迟疑,才教人心中不安!司徒皇后这药喝得越发心甘情愿,越说明这里面有问题。廑王殿下说过,接下来走得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所以,在司徒皇后这,也绝不可出任何岔子!你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取信司徒皇后,一步步剖心试探,直到确保万无一失了,再动手解决了她!”
……
万寿宫,安福殿。
无处不弥漫着一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
廑王妃和海姑姑候在一旁,看着太皇太后捧着那折佛经,看得聚精会神,两个人都没过去敢打扰。
海姑姑目中原本哀哀的神色,这一刻似乎是有转晴的迹象。
要知道,这些天她老人家茶不思饭不想的,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以泪洗面,到了夜里就更难熬了。
而此刻,那佛经一折一折在她老人家手中摊开,目中有神,已然暂时忘记了丧子之痛。
廑王妃心里也轻松了许多,莫不是这佛经真的能解百忧,化千愁?
就在海姑姑和廑王府心中各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忽见太皇太后蓦地将手里的佛经一掩,微微叹了叹。
互相看了一眼,目中惶然,
太皇太后再盯了盯手里的佛经,略带可惜道“哀家看着这经书所言,依约领悟了许多,可有那么几处,却越看越是不解。左思右想,心神难安。”
不愿看到太皇太后目中刚腾起的精神就恹下去,海姑姑试着劝“这佛经上的话本就偏晦涩,有一两句不通之处,实在是正常。”
太皇太后却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廑王妃见时机到了,忙把廑王教给她的那一套搬出来。
她先是坐到皇姑祖母的身边,拢着她忽然说“皇姑祖母,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有不通之处,那咱们不妨寻人来解说一二,会不会快一些?”
这话似乎听着有几分道理,太皇太后偏头看了看她,又视了一眼手中的折子,不禁迟疑道“可这系铃人,又是谁呢?”
廑王妃飘着眼神,故作思虑,然后忽然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哎呀,小嫫想起来了,小嫫之前听殿下偶然提过一嘴,说这些宝贝都是出自一位高僧之手!”
“高僧?”
“对的!当初正是这位高僧与殿下有着不解之缘,才将这宝物赠给了殿下。”
海姑姑忙问“廑王妃,您说的是哪位高僧,不知这位高僧是否尚在人间?”
“在在在!”廑王妃接话不停,“说来实在是有缘!这位高僧此时就在宫中,他呀,法号‘北水南来’!”
“北水南来?”
海姑姑和太皇太后同呼,互相看看,似乎听着都很陌生。
……
风华殿。
“陛下,到今天为止,花落的戏都唱完了,但那出故事仍旧没有一个合适的结局。”桃花落的声音略带遗憾。
“唱完了?”
漠沧无痕倏尔抬眼,望了望窗外,园中的花早已随着季节的更迭改变了颜色。
低头细细思忖,据当初召红酥班入京,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桃花落独自点点头,嗟叹“只可惜,翾妃娘娘始终没能去看花落的最后一场戏。”
漠沧无痕坐在那一下子想了许多,最后只叹了一句,“也许,时候未到吧。既未睹末尾,那一切便从她将手中的茶盏砸向戏台开始……”
第530章 荣归,天下初定(2/2)
听到这样的声音,桃花落眸色微微,“这样也好。”
漠沧无痕低了低头,虽显得有几分倦色,嘴角仍旧扬着一抹弧度。
见状,一桩心事尘埃落定,桃花落不禁欠身,笑语嫣然“如此,花落此番也算不辱使命。红酥班今日离京,花落,便将这复命,当作辞行了!愿陛下保重。”
漠沧无痕点点头,微笑着看向她,道“我们很快便会再见面的。”
“但愿那个时候,故事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桃花落会心一笑。
……
三个月后。
秦淮引来空前的喜悦。
漠沧兵乱平定,罪魁祸首悉数被抓捕回京。
长长的军队一点点驶入秦淮城门下的那一刻,满城皆在欢呼。
北威大将军燕乘烁一时间名震秦淮。
当燕乘烁跨着战马,目光再次在这座都城盘桓时,这里似乎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虽离中秋还有几天,但此时中秋佳节的气氛却越来越浓。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冥冥之中也发生了改变。
的确,一切都变了。
昔日燕才人成了宫中最受宠的翾妃,二人再次会面时,她满身的雍容华贵,顿时教他这个北威大将军高不可攀。
一个是后宫中的大红人,一个是朝中的大红人。
正是这煊赫的地位,教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问她,从她举荐他出征那一刻起,是不是便料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她摇摇头,只道,从她踏入深宫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会是这个局面。
他问,时间可以向后退一些吗,她不要踏入深宫。
她忽然笑笑,只叹,那我们便不会有今天的相遇。
是啊,早一些,遇不上,晚一些,又太迟。
他又问,倘若早一些能遇上,晚一些也不迟,那一晚,她还会选择把手松开吗?
她低下头,没有回答。
可当他再一次问起,戏台那夜,为何忽然落泪时,一切忽然有了答案。
开朝那日,燕乘烁放弃了所有的授封,只求了一道圣旨。
之后,燕乘烁离京了。
风中一路上飘摇着凯旋军的军旗。
有人问他,去哪?
他说,哪里需要他,他便去哪里。
白饵得知这个消息时,燕乘烁已经离开了。
站在城阙上的白饵,心中怅然若失。
这一年的中秋佳节,注定要少些什么。
……
亡奴囹圄。
当初的东宫太子不再是东宫的太子,而太傅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太傅。
往事闭眼而过,漠沧无痕平复了许久,开口问的时候,声音仍旧难掩激动“老师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当初那个在东宫替他运筹帷幄的人,终有一天,也披上了铠甲,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陛下还记得一年前吗?”
李执的声音十分平静,一副苍颜之下,眼神始终带着几分桀骜。
“一年前离开秦淮的时候,我便和陛下说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年前,漠沧无痕的思绪猛然被一场大雨冲回到一年前。
那个时候,他还是他的老师。
他原以为,老师还是当初那个老师,会全心全意在背后支持他,辅佐他。
直到那个大雨倾盆的晚上,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秦淮初陷之际,陛下冒险替那群仇人求来了不杀令!无数百姓因此得以逃过漠沧皇的兵刃!雨花台兵变之际,为了推翻漠沧皇的统治,您在雨花台上拼杀到最后一刻!无数追随您的勇士为此而亡!还有您的母亲!!!您的母亲这十八年来承受了多少苦啊!你们母子二人为了黎桑不知牺牲了多少!可这些仇人呢!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这一年来,朝野内外,斥政之声没有一刻断绝过!!陛下到头来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都只是暂时的,学生可以等,只要学生撑到鼐公祀那一天,朝局便会大有不同!届时再回来看这些,一切都不算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对漠沧皇族的恨,注定会世世代代倾注在你身上的!无论你如何做,这份恨,只会涨,不会消!你所想守护的,终究会成为你的敌人!等到那一天真正到来,漠沧皇的昨天,便是你的明天!”
“可那一天不是还没有来吗。学生所做的,其实很简单。就像当初冒死去求那道不杀仇人的令一般,那些仇人,何尝不是学生的敌人,可学生还是义无反顾地求了,同样是冒死。从踏上随漠沧皇侵略之路开始,学生注定没有回头路可走。学生余生最在乎的人,都成了学生的敌人,面对黎桑万民,学生又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