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丽阁上,凉风习习,正当朝阳东升之时,可这个时候,那圆圆的东西已经不知藏到何处去了。
“这个时候,七少主已经出发了吧!”将烨坐在窗前,鸟雀啾啾,划过灰白的天空。
身后,有奴才躬身回应“回少主,半个时辰前,七少主便动身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出神将司了!”
奴才字里行间透着淡淡的喜悦,但前头却没有再做任何声响,偶然听见二少主攥着手心发出两声无力的轻咳,他忙抬眼,压着心思劝道“少主,今个儿这日头怕是出不来了!此处风寒,奴推您回二杀阁歇息去吧?”
“再等等吧!”将烨缓缓道。
奴才略显无奈地抬了抬眼,视线淡淡掠过远处的红河浅滩,那里雾气袅袅,把天遮得格外严实。
随即,便到内室将提前备好的狐裘取出,寻思着系到少主身上。
此时,门外忽然跑进来了一个奴才,到少主面前通报“启禀少主,方才践月令的人传话过来,说是践月令令主请少主您到郑玉阁一叙。”
“谁?”替将烨系狐裘的奴才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率先问。
“践月令令主。”
“数年未见的人,今日突然说要见?”奴才忽然觉得很是好笑,“还偏偏是这个时候?”
将继看向脚下的奴才,隐着一层疑惑问“传话的人还说了什么么?”
“那奴才特意强调说,请少主您一定要去。”奴才说着,忙把怀中之物,呈到少主面前,“还让奴把此物交给少主您过目。”
将烨取过奴才手中的帕子,一层层展开,一块白中金玉袒露眼前!
那一刻,将烨手心忽然一颤,眼中满是震惊,身子吓得一挺直,肩上还未系紧的狐裘顺势滑落到地面。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站着的奴才赶忙扑跪一旁请罪,另一个奴才面露怯色,也跟着磕头。
将烨当即握紧手中的白中金玉,语调同面色一般阴沉“去郑玉阁!”
阁外的天仿佛是一瞬间发生改变的,转眼看不见一点儿日光,大片大片的乌云被北风拖着,满天际地跑。
郑玉阁要比迟丽阁暖和许多,门窗闭得紧,阁中还备了许多暖炉。
那里向来冰冷得很。
阁中甚是雅致,
“贤侄来了!”将继裹得紧紧的,手里还抱着一个手炉,见到将烨入了阁,旋即示意奴才上前招呼。“快快快!到三叔这里来……”
此处热情似火,彼处却冷若冰霜,践月令的人积极地上前递手炉,将烨看都不看一眼,一声不吭地把轮椅滑向了将继对面。
见此,将继自顾自笑了起来,显得十分惭愧,强行圆场“到底比三叔年轻,身子要比我这把老骨头好!”
“将继,快些收起你那一套吧!”将烨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枚白中金玉,究竟是何意?”
“我说你这孩子,也是当爹的人,怎么还和小的时候一样不懂礼数?”将继有些不乐意了,教导起来“你该尊称我一声‘三叔’才对!”
“这枚白中金玉究竟是何意!”将烨愈发沉不住气了。
将继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起来,阁中忽然有了回声。
他埋头沉默起来,转了转大腿上抱着的手炉,良久,抬眼瞥了瞥对面的将烨,脸色无法比拟,他笑着问“贤侄就那么想知道啊?好啊,那三叔就慢慢同你讲……”
将烨已经陷入了沉默战术,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
相比之下,将继倒是像极了一个东道主。
他开始环视起四周,颇是怀念地说起“犹记得近四十年前,此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天赐麒麟,共庆弄璋之喜!那是你父亲的第一个孩子,整个神将司如获珍宝,我作为孩子的三叔,自然也该表示表示!正巧的是,这个孩子出生前,我刚好去了一趟东海,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枚美玉,白皙如月的外表之下蕴含着一抹金色,甚是奇特,美其名曰,白中金玉。当我将这块美玉拿出来的时候,许是叔侄俩分外投缘,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冲着我笑!”
直到这一刻,将烨才知道,原来一直带在将北身上的那枚玉佩,是将继赠的!
“出生之时一见投缘,以至于我对将北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便格外喜欢,更是对他寄予厚望
第409章 孽子(2/2)
,可喜,这个孩子从小便是个练武奇才,颇有你父亲少年时的风采!”
将烨语调一涩,眼神中徒然有几分忧郁,“可惜啊,你这个父亲从小对他的爱护便少!不传他武功,亦不重用,他的许多功夫还是我这个做三叔的教的呢!神将司前前后后那么多杀手,将北这个孩子我待他可是比亲生的还要亲!”
“可是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三十几的年纪,正是当担大任的时候,突然之间,就死了!”
将继忽然激动地拍了拍轮椅,沉下一张满悲痛的脸,独自凝噎了许久……
阁中一下子断了声,将烨绷着一张脸,不自觉地将扶手抓得紧紧的,忽然,对面一双肃杀的眼睛忽然抬起,直直地看过来,虎视眈眈。
“原以为是一场任务中发生的意外,悼念些时日也就过去了,毕竟神将司死于任务中的杀手数不胜数,再柔软的心,生离死别经历多了,也就硬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将北竟然是被他的亲弟弟硬生生害死的!”将继神情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更没想到的是,是你下的毒手!当初那个忠厚纯良、性情淡泊的少年,竟然包藏着这么一颗祸心!若不是当年有青猽图的人在场,恐怕我这大侄儿要死不瞑目了!”
三年前,青猽图屡次暗中相助践月令之后,终于有那么一次,给他主动送上了一份“大礼”。
六年前,一场兄弟相残的戏码在神将司外,演得轰轰烈烈,亦演得悄无声息,可这场悄无声息的背后,青猽图作为局外人,隔着一道岸,观完了整场大火。
临走之时,顺手还得到了案发现场不慎遗落的白中金玉。
这枚玉佩,可让那刽子手好找。
“只不过是大哥身上的一枚玉佩,三叔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将烨忽然开口,将玉佩悬在手中,无关紧要地说。
“一枚玉佩能说明什么?我看啊,是三叔思念我那大哥过度,加之对我追云令向来心怀不轨,故而,这矛头自然而然便指向了我!”
“哈哈哈哈哈!”将继忽然大笑起来,眼中却似有火焰在跳,须臾,他盯住将烨,然后慢慢将身上的狐裘解开,将手炉放到一旁,将轮椅缓缓驶向对面
“可我现在明白了,十二年前的那个早上,你的父亲将你和你的大哥一同唤进了乾元堂,这样的画面可是从未在追云令出现过啊!可谁又能想到,就在那一天,追云令神器背后真的秘密——发起追云令的要诀,你的父亲竟然将之同时传给了你和你的大哥!”
“没过多久,你的父亲便过世了,关于追云令的传奇几乎将整个江湖都搅了一遍!而作为知道追云令背后秘密之一的人,你又怎么可能坐得住呢?这个时候,有个念头逐渐在你心中萌生,假如你大哥死了,那么,这世上能够掌握发起追云令要诀的人,不是就只有你了吗?于是啊,你筹谋多年,终于把自己的大哥给杀了!”
亮堂堂的郑玉阁,忽然之间,充塞着讽刺!
这个时候,将烨已然有些坐不住了,手上的青筋,脸上的两颚,暗沉的瞳孔,不约而同地颤动起来。
“还记得你父亲生前,立下的最严的一条司规是什么么?手足不得相残,同室不可操戈!违令者,暴尸鞭尸台!”
将继满脸皆是恨铁不成钢之色。
“他反反复复强调,你们眼中的目标永远只能是雇主给的!你们手中的利刃也永远只能朝外!而你又是怎么做的?枉顾你父亲对你一片偏爱!枉顾他将执掌追云令的重任交给你!”
二人的距离寸寸逼近,目光交织不断,怨气与恨,循环往复。
他话音未落,两颚深深一陷,双掌在轮椅上左右一按,两行银针,风驰电掣,渐次朝将烨飞去。
长兄既如父,兄长啊,今日,这逆子,便由贤弟我来代为管教吧!
将烨瞳孔一缩,意识一时间陷于一片怨气之中,并未注意到将继的计谋。
猝然,阁外,飞来一连串金镖,犹如两道炫亮的白光。
所有银针一时间被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