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临死前最先想起的人,便是这辈子最爱的人。
当刽子手举起断头刀阴冷的光在她面前扫过之时,她的脑海里满是金色囚笼里发生的一幕幕……悲愤欲绝的她,伤心无助的她,全都融合在了这一刹那。
他所有的眼泪都在阑珊的夜里流尽,流到眼角肿痛眼眶干涸,可到了这一刻,泪水仍旧打湿了画面。
曾经他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真相大白时二人相对的画面,她会是什么反应,他又该如何去面对她的反应……他想他一定会在真相发生的那一刻将她不敢置信的身子紧紧抱住,他想他一定会努力抑制住各种不定的情绪,咬紧牙关强忍着眼泪贴在她的耳边和她解释清楚,他的故事很长很长,即便是花上三天三夜他也要亲口和她解释清楚。
实难料,二人相对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这一生走到现在,挚爱之人就在他的身边与他共赴黄泉,原本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遗憾在于,在大梦破碎头落断台之前,他连把话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老天竟然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施舍给他……
死亡的刀光已经在他眸中闪过,可他仍旧想要再看她一眼,即便那是一张一心求死的冰山侧颜,他坚信一眼万年,他要记得她一万年。
直到流动的云影吞没人的容颜万千尘嚣之中传来一声波澜壮阔的长啸,像末日的火炬照亮了如画的天光,几度荒凉的命运开始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转机。
飞跃的战马越过攒动的人头,几处瞩目下,最后停在了监斩台下。马上的将领身罩铠甲名焉不详,金色的圣旨在手中凭空展出——
“黎桑太子——黎桑非靖——听令!”
一见圣旨,惊四座!
“黎桑君主不是早在二十多天前当众斩首了么?”
“拟旨之人又是何人?莫不是先皇遗诏?”
众人神色已然遽变,一时间法场内外万民齐跪。
黎桑非靖轻颤的身子树在那里僵了半天,两颗眼珠子盯着那无名来者与那突现的圣旨,心跳不禁在监斩台上敲响了惊天鼓。
“吾皇有令,赦——漠沧无痕,法场之上,若干人等,暂收囹圄。”
断头台上,漠沧无痕骤然抬头,遥望圣旨,满脸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一听圣旨,黎桑非靖先是一惊,再睹圣旨,收缩的眉撇成八字,脸上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色。
这一刻,众人皆
“竟敢当着本宫的面假传圣旨!来啊——给本宫拿下!”
那愤起的身影恼羞成怒一般全身烧起了王者的气焰,与那马上的将领展开了一场空前对峙。
“君主亲笔亲印在此,竟敢质疑圣旨真伪,黎桑太子!你好大的胆子!”
一听此怒,众军不敢发。
须臾,一抹绚烂的色彩一时间宛若化作了一条金龙,从将领手中飞了出去,飞到了黎桑太子的手中。
见印章,睹走笔,他不断放大的瞳孔里满是不信,脖子痉挛颤抖不止,血管喷张几乎要炸开。
大片大片的乌云压在监斩台上空,大风吹不走,落叶卷不去,撞得头破血流。
手中圣旨缓缓放下被捏得褶皱,黎桑非靖阴森的面目慢慢抬起,阴冷的唇角微张,露出了沉闷的笑,很是讽刺。
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待那桀骜不驯的身影跪下,马上的将领严肃的视线收回,将马驱向了断头台前。
众人的噤声注目下,只见将领下了马,一步步登上了断头台,最后停在了漠沧无痕身前,语调恭敬“太子殿下,随末将走吧!”
漠沧无痕居戚戚不可理解地与那人对视了一眼,可以确定,在他有生之年,他从未见过此人。
开始有士兵上前为他取枷锁、松绑,他平静的面色中开始多了几分沉郁,余光里那道孤瘦的身影颤抖不止,脑袋摇晃着,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但可以想象出此刻那是一双极其惊恐的眸子。
接踵而至的真相将她打得猝不及防,残酷的现实一幕接一幕将她活生生逼成了疯子,眼看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眼看她就要解脱了,为什么还要停下来,为什么!
那苍凉的台子上,好像就只剩了她孤零零一人,大风吹呀吹,吹散了七魂六魄,真正剩下的,就只有那还没落地的头颅,那个不断被金色囚笼发生的一幕幕充塞的头颅……
金色囚笼——————
她浑身颤抖不止,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感觉像刀
第276章 决绝,此恨绵绵(2/2)
劈开了胸膛。
仿佛被雷击中,登时倒在了地上,身子一个劲地往后退缩着。
耳畔,轰然一声巨响!
“哐当!”
铁笼的门被漠飞速锁上!
心弦一惊,她猛地回头,反手扒扯住铁笼,挣着!狂挣着!发疯似地狂挣着!
黑暗的猛兽,慢慢张开了血盆大口。
………
回头,他的身体爬满了好多尸蛆,将他毁得面目全非,它们爬啊爬最后爬进了她的眼睛里,哦!还有耳朵里!
还有那些盈满恶臭的虱子,她的脑袋越胀越大,不断被那些东西塞满,它们吮吸着她的脑髓,就快要将她的脑汁吸干!
轰然一声巨响,她挣开了一切束缚,挺起身子径直地朝前头的石墩奔去!
“拦住她——”
“白饵——”
转瞬,她向死的身子被拦截住,直教无数心弦拉得紧紧的。
……天旋地转中,她无力地睁开了眼,两边守着的,是将离和张井春,他们哭得好伤心。
可她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晃了晃神,恍惚间,有脚步声响起,像雪花一般轻盈,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面色冰冷,冰封的瞳孔里闪过冷酷的光,紧着的薄唇咬得铁青,慢慢松开“歌女白饵,走到这一步,本宫必须将真相告知与你,你听好了!”
那低沉的声音一起,教她听了心中一颤,身子忽然缩得更紧。
“你我初见,并非是囚奴囹圄,而是秦淮河畔的水榭歌台。但你我相遇,绝非偶然。漠沧皇占领秦淮初期,你是东宫千挑万选选出的一名精锐。本宫用李愚的身份一次次处心积虑与你之间的相遇、分别、重逢,只是为了利用你一步步成为本宫复仇夺位的棋子。”
她神色莫名,瞳孔张弛间,气息愈加沉重。
“作为本宫手中的棋子,心中便不可有任何羁绊。故,雨花台上,本宫亲手杀了你心心念念的五妹,以此迫使你更想杀掉漠沧皇!本宫说这么多,便是要你明白,这世上,从来只有漠沧无痕,没有你想要的李愚!”
冷峻的眉峰一扫
似一阵疾风扫过,吹乱了她的青丝,遮住了她莫测的眸子。
那冰冷刺骨的声音还在上空盘旋,那手持金剑杀死她的五妹之人陡然之间与那日水榭歌台搭救她的人一重合恍然之间竟是一人!竟是断头台上的……
那个人!杀了小桃桃!
一时间,这无尽的恩恩怨怨交织成一把泼天的大火开始在她的心头涌流,几乎要将她烧尽!
漠沧无痕!杀了小桃桃!
她颤抖的身体不再听大脑的使唤!
风卷残云,断头台上,骤然传出无尽的嘶喊声,咆哮声,越来越嘶哑……
于人海中穿梭,他们都说她疯了,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在她口中恨声喊出,直至声音彻底哑掉……
马蹄声终究带走了一切的喧嚣。
他后来才明白,原来这断头台不是断头台,而是他与她的断情台。
疯下去吧,疯下去吧,只要她疯下去,他和她就没有结局。
半个时辰前秦淮的一片雪野,这里没有法场的喧嚣,没有流不尽的鲜血,这里只有起起伏伏的雪陂,只有零星的绿意,白茫茫的一片,就只有他一人,驱着战马,飞淌过冰泊,在天地间周旋、徘徊。
“沐禾,昼夜不绝,我将偌大都城寻遍,去了你的寝宫,去了你最爱的秦淮河,去了你行过的每一个角落,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他坐在那绝壁雪岭上,只有一棵枯木与一匹战马作伴,直到红日浮出云端,将山河染得绚烂。
“……你是不是特怨我这十八年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那冰冷的地方,所以才故意躲着我不肯出来见我。这些年,你总在信中劝慰我,让我多笑笑,不要老是一个人沉着一张脸让军营里的人一个个不敢靠近。这些年,我始终都记得你的话,我每天都强求自己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可是眼底总是会流出泪来。夜深人静时还是会忍不住一个人去城墙或是碉堡上朝漠沧方向看……有一次我拷问军营里的人他们为何要上战场,等他们反问到我时,我却说不出话来。我也时常在想,我为什么要上战场。这个问题若放在与你相遇之前,我想我会很干脆很自豪地说出,可遇见你之后,这却成了不能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