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纤纤玉指在这些精致的图案上游走,温婉浅笑,笑容宛如月光流水般宁静悠闲。
“都看了这么久了,还没看够吗?”他挑挑眉,气度从容地看向身侧的她,暗暗想着,那双眼睛为何这般好看,教人移不开眼睛。
听出了一丝取笑,不过无半分亵渎,她脸一臊,忙把身侧到一边,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自得道“看不够。”
哪里看得够?婚期将近,却也是春秋那般长!
阳春宫中,她日盼夜盼,盼他早日平安归来,盼大婚的日子早些到来……
他嘴角一笑,焉能读不出她的心事,将她拉进自己怀中,一片情深似海“等我们成婚后,卫府之中,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每天让你看个够,可好?”
“不好!”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冷着声玩弄着他的铠甲……
“嗯?”
她不禁仰起头,对上那双温柔中略带疑惑的星眸,渴盼道“等我们成婚之后,你一定要每天都带我去游一次秦淮河!我在这宫里头每天就只能对着这些又高又硬的红墙,太无趣了,所以——”
“啊——”她一阵惊慌的尖叫声中,他将她抱出了内殿……
“公主公主!怎么了怎么了?”
直到小柔闯入,她急着在他耳边小声说“快把我放下……”
他从容地叫住了转身而去的小柔,“我要带公主出宫,你去准备。”
“啊?”这个声音可把小柔惊呆了。
“你这是……去哪……”她的眼里满是惊讶。
“游秦淮!”
不顾一切拉起了她的手,冲出了阳春宫。
“啊——”
高高的骏马之上,她就像是脱笼之鸟,终于得了自由!
弹指间,这烛光之下,唯剩孤影。
这嫁衣,久望成伤,他不由得轻叹一声,空气中弥漫着团团白气,满是寂寥。
黯然的目光斜斜一转,再次落到了箱中——
见画轴,教人心中一颤!
轻移烛火,指尖颤颤,铺画卷于案上,终是不敢相信……
燕子呢喃,景色乍长春昼。
手挽手,步长堤,越长桥,湖心对影。
此番之后,他二人将身来在一处幽寂之地。
睹园林,万花如绣。
她立于花丛之间,巧笑嫣然,一双明媚的眼睛里是遍地的姹紫嫣红。
“别动,如此甚好!”
忽听对面的凉亭之中他别有心意的声音骤然响起,她疑惑的目光一转,全然不知他是何时命人取来了笔墨纸砚。
“你这是……?”
“画你。”
“自西冉到秦淮这舟车劳顿的,你还要这般费力……”见他全神贯注于绘画之上,直教她一半欢喜一半担忧,后来心底的自责越来越多,“不画了!不画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他只是专注于笔墨之上,淡淡道“我不累。就让我为你画一幅吧!”
卫府,遍地红烛将他二人的神色映得如痴如醉。
“我画得可好?”他将画卷徐徐展开,问起。
“不好!”见画上之人,不由得她顾影自怜。她将眼神轻轻移开,闷闷不乐地说“这画上的女子倾国倾城,根本就是不是我。只怕是其他女子……”
“园林之中,我可是照着你的模样一笔一画绘制的,怎会是其他女子?”他疑惑地问。
“谁说眼前之人便是心上之人了?园林之中,只怕,我只不是别人的样板……”她揣测着,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见状,他不禁淡淡一笑,索性将画搁到一边,旋即将她纤细的腰身抱住,拉到自己怀里,将她的掌心贴到自己心脏的位置,“到底是不是,你细品便知……”
她呼吸开始变得灼热,已然不知要说什么……
他抬起她泛红的面容,俯下身,唇瓣落于她的额头良久,借着诱人的月色,吻上那让他朝思暮念的柔软之上……
那一夜仿佛就是一场梦,待梦醒之后,有关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公主!奴婢求您去求求皇后娘娘吧!从小到大,你是她最疼爱的公主,由她出面到君主面前说情,君主一定会收回成命的!”
小柔跪在她的膝下,哭成了泪人。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端坐在阳春宫的大殿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换了个似地。
直到小柔起身,欲冲出大殿,语间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然“公主绝对不能被送去和亲!奴婢这就去求皇后娘娘!”
“没用的。”她眸子里死
一般平静,再无一丝光泽,沙哑着嗓子兀自道“父皇面前,我放下一个公主的尊贵第一次放肆地跪在他的膝下哭着喊着求他收回成命,可是啊他只对我说了一句,我是黎桑的长公主……小柔你知道吗?他说出这句话时,眼睛里都是泪花,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流泪,那一刻,我彻底震住了,他是一个君王,他怎么可以流泪呢?我知道,为了天下的苍生,他真的没办法……皇室里,我是目前唯一待字闺中的公主,我不去和亲,还能是谁?”
“公主您不要再说了……”小柔折身抱住了她,眼泪再次崩落,她真的不敢再听下去……
“这个时候,母后其实比任何人都难过比任何人都不舍……一边是亲生骨肉,一边是一朝之后,我此时若去求她,她只会更加为难。”
小柔彻底崩溃。“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公主明明与将军早有婚约,为什么要这样……”
她眸光凝结成冰,喃喃道“怪只怪,生不逢时吧!”
“小柔不要这样的结果,不要……”
停在大殿外许久,他将泪痕擦干,踩着沉重的步子入到大殿,整个大殿一片死寂,只有唐突的作礼声。
她低着头沉默地坐在那里,而他就站在她的面前,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所有婢女退去……
轻轻唤了一声,“沐禾。”
她终是自顾自地起了身,去了内殿,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再见她,她的手中多了一副画卷……
“沐禾!”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嘴角微抿,好像有千言万语,却又被强行卡在喉中,须臾,将画轴推到他面前,眸光冰冷到极致“画,拿走吧!”
“沐禾,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他沙哑着开口祈求,眼底涌出一丝流动的光。
抑制住不定的情绪,想要把她抱紧——
她当即做了退,“卫将军,我与你之间的相遇、相识、相知、相惜,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该忘的,都忘了吧!”
他哽咽着艰难地呼出她的名字,极力摇着头。
她执意将画送到他的手中,而他誓死不收。
画既相送,便不会再收回!
他当即转身离去——
“小柔!”她站在大殿撕声长唤。
“公主……”
“把画拿下殿去立刻烧了!”
“公主——”
“卫凯旋!你记住,这一世!是我负了你!”
这几个字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他的心上,眼泪再一次抑制不住,汩汩地夺眶而出……
那亲笔绘下的画卷,早已泛黄,可那画中的容颜,却一直停在他脑海里,十八年,不曾变!
隐忍住泪水,他将另一幅画轴徐徐展开——
男子,戎装,盔甲,画戟,战马……
彻底看得他心如刀绞!
环视整个偌大的阳春宫,过往的一切竟是历历在目。
十八年了,这里一点都没有变。
“先皇愧对公主,自公主踏上和亲之路后,下令将阳春宫保存下来,十八年来,禁止在周围扩建,禁止毁掉原有的一草一木。并且留下了阳春宫原有的宫人,负责每日的打扫,并且定期换新、修缮,如此,公主之前的东西才得以不少一丝一毫。这些年,先皇总是会去阳春宫习惯一个人入殿,而老奴每次守在殿外时,总能看见先皇久久看着公主的那些旧物,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再后来,那些宫人里面,有些走不出十八年的悲伤忧郁而死,有些由于到了出宫的年纪,陆陆续续出了宫,几年前常伴公主身边的老嬷嬷也逝世了。阳春宫便再也没有熟悉的人了,先皇没有遣派新人去,就是怕那些新人毛手毛脚,坏了阳春宫原有的模样。于是啊,这阳春宫这些年就一直荒废着,成了一座废弃的宫殿。而先皇也逐渐走出了那段悲伤,基本不怎么去了,有时候就只是停在宫门口望上一眼……”
走出阳春宫那一刻,他的血液愈加沸腾。
“将军——”
“挖地三尺!也得将公主找到!”
站在宫门前,再次望向阳春宫,他一双星眸里满是坚毅与执着……
而在某个地方,那纸上,女子巧笑嫣然,一双明媚的眼睛让人过目不忘。尤其是这倾国倾城的容颜之外,嘴角泛起的笑容天真无邪,如同坠落凡间的仙子。
天边的乌云如山堆砌,不断压向雨花台,没有一丝空隙是白的,整个天空就是一片乌青色,站在高处,时间很长很长地看着,看着看着,天空似乎离人很近,伸手仿佛就会触到云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