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以后,在坠落中聆听着画眉鸟美妙歌声时,纪苟准会想起陆琪和他打赌的那个遥远的晚上。
纪苟靠在兰山港区调查局门前的路灯杆上,颓败两个字写在脸上——和初中高中时一样,他的命运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就莫名其妙地被某个可怕的女人操纵了。
“我只是路过吧……为什么?”他无助地喃喃道。
陆琪已经办完了手续,走出大门刚好听到这句话,莞尔一笑道“我也是路过,咱们一样啊。”
纪苟的身躯就像雨巷尽头颓圮的篱墙一样。
陆琪挽起袖子,燃起一支女士香烟,烟气在淡黄色的路灯灯光下缠绕、回旋、变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白皙的小臂上有一串拉丁文纹身。
纪苟皱了皱眉,在他印象中,陆琪家里虽然有黑道那方面的背景,但是她本人受到的家教极严,至少在初中高中都没听说她有这样的习惯。
在学生时代,她一直都是学校里最耀眼的存在,班长、学生会长、省级三好学生、高考状元……她是无数男生眼中的女神,是女孩子最想活成的模样,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似乎是察觉到纪苟的不解,陆琪把一缕散发顺到耳后,淡淡地说道“人是会变的,不是吗?纪苟,同学。”
不过她并没有像偶像电视剧一样过分展开,纪苟也没问,两人约好时间地点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还有黄小姐呢,你可把住了。”小二看过不少,里面说过漂亮且有故事的女人对男人的杀伤力最大。
“你懂个锤子。”纪苟蹲下来捶了三花猫一下。他已经忍了很久了,今天要不是这货哪会有那么多事。
陆琪虽然各方面都属于那种女神级人物,而且现在莫名其妙地对自己还算不错,但要是条件允许纪苟绝对不愿意同她多待一秒。
“走了!回家!”
……
时间还是傍晚,不过地点换到了武宿区大学城一处高级餐厅的包间——按照陆琪的说法,既然是名侦探做事就要有名侦探的排场。
当然对此小二表示严正抗议,因为他进不去。
抗议也没用。
纪苟仔细整理好大学毕业就没穿过的西装,又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梳理了半天头发,按理说入夏后他就剪了短发根本没什么好理的——这不过是在缓解紧张的情绪而已。
不是纪苟多想,但是这他娘的也太像约会了!
纪苟西装马甲领结皮鞋腰带手表一件不落,陆琪只是简简单单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热裤而已。
一下没忍住,陆琪笑出声来。
纪苟的体温迅速升高,脸颊烫得可以在上面烙饼。这个时候,他充分体会到了生无可恋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有条件,他一定选择当场人间蒸发。
“坐吧,没想到你这么正式,真是对不住。”
纪苟依言坐下,脸颊颜色浅了一些但尴尬的神色一点没有缓解。
“三菜一汤,不是招牌菜,考虑到各方面因素我点的都不太贵,我们俩aa制,就当随便吃点。”陆琪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今天白天我又去了调查局一趟。”
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但见纪苟在摆弄餐具没有发言的意思她又继续说道“那边的意思呢也是自杀,因为证据确凿。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挺有意思。”
“你要怎么做?或者,你想怎么做?”陆琪放下汤勺,极其认真地看着纪苟。
纪苟咽了咽口水,下定了某种决心,严肃地说道“我想再去一次案发现场,然后再看看证物,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希望能去死者家里。”
一口气说这么多,他有些绷不住表情,赶紧喝了口茶。
“嗯,先吃饭,凉了浪费。”陆琪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低头吃饭。
对于纪苟来说这个晚上过的很迷幻,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在高档餐厅共进晚餐。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在纪苟看来可以说是更偏向敌对一边。
最后还是陆琪送他会的事务所,纪苟第一次坐跑车,既新奇又紧张,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吃软饭的负罪感。
“调查局那边我去说,前两样简单,应该明天就可以。至于死者家,你自己去找家属谈吧,明天我会把联系方式给你。”红绿灯路口,陆琪回应了之前吃饭时纪苟的请求。
副驾驶上的男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跨度有点大。
在事务所门口,纪苟下车告别。陆琪却没有按照套路回话。
她微微偏头,看着纪苟好半天,然后认真地说道“喂,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赌什么?”纪苟有些懵逼。
“两天,从明天开始两天内破案,找到真相。我不会插手任何事情,不会阻碍你,但也只会给你一些能力范围内的协助。”
纪苟十分不解,越发感到莫名其妙。他总觉得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大阴谋。
陆琪继续说“我赌你两天内搞不定。要是我赢了你就不要再做这行了,反之我欠你个人情。”
纪苟一愣,然后是没来由的恼怒,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恐惧,冷笑道“我说陆小姐,这赌注不公平吧?”
“那换成我爷爷的人情怎么样?他身体还很硬朗。”
“你不觉得这个玩笑有些太过分了吗?”
陆琪面色严肃,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你要不接受也行,反正从以前你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笑了起来。
纪苟紧紧捏起拳头,指关节发白。
“我告诉你!人是会变的!陆琪!”
“那这么说,你是接受了?嗯,明天起早点,我联系你。”陆琪发动跑车,声音在引擎声中仍然清晰可闻。
“明天见,期待你的表现。”
亮红色跑车快速驶离,干净利落毫无留恋。
“你明明知道她在故意激你干嘛还故意往里面钻?”小二不知什么时候从隔壁咖啡店里走了出来。
纪苟偏头,看见黄欣怡站在门口,表情似乎有些担忧。
他微微点头,笑道“放心吧,没事的,就当是接了个高风险委托。而且对这个事我也有了初步的了解,有把握的。”
这句话相当于同时安慰了一人一猫。
“本喵看人还是挺准的哈,我第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是什么好人。”小二知道劝不住。既然多说无益,就顺势转移了话题。
纪苟和黄欣怡告别,一边开事务所的门一边低声骂道“你这家伙可从没和我说过。而且一开始不就是因为你我才陷进去的吗?”
事
“这间仓库是他们公司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闲置着。”
纪苟想起了当时在现场一个调查员说过的一句话。
“小二,这把锁用了多久了?”
“我来之前就有了吧,我怎么知道。”三花猫打了个哈欠,“赶紧开门啊,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折腾几分钟好不容易开了事务所的门,纪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瘫在沙发上,而是静静地坐在办公桌旁,思考着一些事情。
“我去楼上看电视了,记得锁门。”三花猫一边说着一边上了楼梯。
走了几步小二突然有些疑惑,小声嘀咕“奇怪,这个死洁癖怎么没让我擦脚?”
摇摇头,他快步跑上楼,最喜欢的节目就要开始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
雨声渐起,今年夏末海清市雨水出奇的多。
纪苟无意识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雨点打在房檐上,激起水花,他脑海中的一些东西也逐渐成形。
闭上眼睛,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仓库。
外边正在下雨,一个男人锁好门,把钥匙收好,用捡来的半块砖头压好遗书。
他在仓库里转了一圈,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在头上套了一个袋子,并用绑扎带束口,然后把自己绑在椅子上——先是腿后是身体,最后给自己拷上手铐。
在这个过程中透明的塑料袋上起了一层薄雾,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操作。
急促地喘息,下意识地挣扎。
仓库外雨声渐渐狂野起来,椅子上男人的挣扎却越来越无力。
纪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过了三分钟,雨还在下,但仓库里又彻底恢复了寂静。
“不对,不是这样的。”椅子上已经不动的男子突然仰起头来,挣扎着朝纪苟大喊一声。透过塑料袋上的薄雾可以隐约看见他扭曲的脸庞。
“对,不是这样的。”纪苟喃喃道。
周围的场景像被子弹击穿的玻璃彩绘一样破碎,五颜六色的碎片四处飞溅,划伤了纪苟的脸颊,也划破了套在男人头上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