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数在海清市建立初期选择出国的人一样,陈费很快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有了一份靠出卖体力赚钱的工作。
出卖体力的工作,说白了就是劳工,但是薪酬比在国内做工高了不少,于是陈费也就甘愿留下了。
再往后,随着户籍制度和移民政策的不断完善,他慌了。因为他贪图便宜,并没有走正规的渠道过来,而是选择了偷渡。
在最新的制度法规出 台后,一旦他被逮到,就会被遣返回国,不但如此,由于他早年做的一些“灰色活计”,他还需要制服一笔巨额罚款。
陈费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家乡人眼里,他是出国出人头地的好小伙。每年都能给家里寄去一笔让周围人眼红的“巨款”。虽然那些没有出国的发小赶上了海清市快速发展的时代红利,日子也算是有声有色,但出国发展的陈费始终是众人眼里不可高攀的存在。
这样的情况让陈费更加难以脱身,他不想灰溜溜的回国,不想看到那些可恶的辛灾乐祸的嘴脸。
但是没有合法身份的他没办法继续做阳光底下的正式工作,而普通的零工又无法维持他的“脸面”。
在这样畸形的观念下,他不得不靠多年积累的人脉和阅历,不断活跃在各种灰色地带。而所谓的钟点工不过是方便接触客户的一层伪装罢了。
游走在灰色地带见惯了各种风浪的他在看见王金平的尸体后也有那么一个瞬间停止了呼吸,先是迷茫然后是恐慌。
王金平是他客户关系网中重要的一环,现在他出事了,陈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与挣扎都将在第二天一早全部消失,就像黄粱一梦一般。往严重了说,如果王金平背后的秘密被其他人得知,他自己的生命也会被无情剥夺。
当然,在社会阴暗面游曳的他不会没有任何准备,只是他需要时间,他要在那些利益相关的大佬得知王金平死亡的消息之前完成一些事情,以此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所以他选择在纪苟一行人来访时假扮王金平,活动在阴影里的他并不擅长在别人目光下演戏,自己的真面目很快被揭穿。
还好撞破他的并不是警视厅。
陈费还有机会,所以他选择了纪苟这条大腿,让他保全自己,拖延时间来展开那些布置。
曾经带过他的师傅说过,讲话蒙人得讲究“九假一真”,陈费和纪苟说的东西,给警视厅的笔录将这个原则贯彻到
直到中岛司问起前几天的去向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但他没有料到,自己最重要的一步被破坏了。
一步错步步错,这个关键环节一出问题基本可以确认自己的所有布置都完蛋了。这样的打击直接击溃了他自诩由大风大浪塑造而成的心防。
“说说吧。”中岛司的声音打断了陈费的回忆。
他抬起失去了高光的眼睛,咧嘴一笑,然后猛地冲向开了一半的客厅窗户。
早有准备的黄欣怡立即做出反应,踩在茶几边缘一个借力,身体瞬间追上陈费,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往侧面一压,两个人就摔倒了地板上。
黄欣怡膝盖跪在陈费上背部,一只手控制住他的双手手腕,另一只手熟练地拿出绑扎带捆住他的两根大拇指。
等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中岛司才跑到近前。
两人合力把陈费又按回沙发上。
“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举动,希望你明白,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纪苟接了一杯冷水,换下陈费面前已经撒了大半的咖啡。
“你们又懂什么!”陈费大吼,他想拍桌,但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点都动不了。
“不远万里到异国他乡发展,装作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为了维持这种形象,为了所谓的脸面,为了那些吹过的牛逼,走上不能回头的畸形道路。”纪苟瞥了一眼表情狰狞,眼神犹如困兽般的陈费,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家伙的故事,无非不就是那么几个词罢了。”
“为了撑起架子,不顾自己有没有那个里子,这样撑起来的外壳不管有多么坚硬多么华丽都不过是大梦一场。而现在,梦该醒了。”
陈费愣了一下,鼻息加重了一些,嘴角抽搐着,声音低沉而危险“狗屎!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根本不会理解我们的心情!我出卖自己的体力创造财富有错吗?凭什么要剥夺这一切?”
“没有人要剥夺这一切。”纪苟摇头,“你的合法收入没有人会管。说到底还是你的虚荣和对那所谓的‘体面’
第十四章 字里行间的秘密(下)(2/2)
的追求害了你。如果你早一点抽身,就不会有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
陈费的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只有吃了一大口空气。
“要是这次你的线索份量足够,我保证至少可以让你安全回国。”
陈费瞪了瞪眼睛。
纪苟挥手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你不要得寸进尺。”
中岛司也点点头“放弃一些东西,换来一个清白之身回国。只要还有那个心,再度崛起也不是不行。”
纪苟没有纠正他的一些语法错误。
陈费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缓缓瘫倒在沙发里。
纪苟和中岛司坐回了原位,只有黄欣怡留在沙发背后,一双手虚按在陈费肩膀上,保证不会再有刚刚那样的事情发生。
小二挣脱荻野楠子的魔爪从书房溜了出来,刚进客厅就被这种可怕的沉默震住了。
“什么情况?”他轻手轻脚地跑到纪苟身边,非常小声地问道。
纪苟微不可查地摇头,示意小二先不要讲话。手里的录音笔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他一直在期待着陈费的发言,感觉这次可能是真的要撂了。
“你们都知道了?我做的那些生意。”陈费喃喃道。
“没有正式身份的移民或多或少都会做这种在法律边缘试探的生意。”中岛司很平淡地回应,“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被查到然后遣返,你们一般都会打零工,暗地里做一些其他事情。”
“我的生意就和会馆有关。”陈费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些,“这个同乡会馆表面上为我们这些在异乡打拼的人便利,实际上却是坑害同乡的‘急先锋’。”
“走私、偷渡、拐卖……不管是合法还是非法,他们都有不同程度地参与其中。”陈费叹了口气,“我……算是那些大佬的联络人吧,也负责一些平常的杂活。”
“你所谓的钟点工工作就是在传递信息吗?”纪苟转了一下手里的碳素笔,黄欣怡负责控制陈费,记录的事情只能他来——其实野田俊彦也写了一份,但他怕看不懂。
陈费微微点头“你们说的之前那几天我其实是被王金平安排去处理一件重要的事情,昨天晚上是来找他汇报情况的。”
现在提问已经比较混乱了,根本没在分谁先谁后。
“王金平手里的生意还算有点良心,他只是走私一些货物,而且大多数是海鲜和冻肉产品。他和另一位大佬在这方面一直有合作,他复杂货源,那个大佬负责运输。”
“但是人的欲望是会膨胀的,王金平这几个月把手伸向了人口贩卖,尝过一次甜头以后胆子就越来越大。能做这块儿生意的有几个普通人?我怀疑他就是因为触犯了其他人的利益被干掉了。”
“这和你消失那几天有什么关系呢?”纪苟皱了皱眉,他发现陈费的陈述有些偏离主旨。
陈费缓缓抬起脸,脸色苍白的他仿佛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王金平进了一批‘货’,但是被人发现了,他让我去把货物处理掉。”
剩下的四人脸色皆是一变,他们大概能猜到这句话里的“货”和“处理”是什么意思。
中岛司和纪苟都没有继续追问,放着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对这种生意很排斥,我也有预感王金平总有一天会完蛋,所以我在处理那批货的时候动了私心,放走了几个。”
“我让他们帮我联系之前认识的老人,想要拜托这个同乡会馆。本来原定是今天晚上汇报,但王金平昨天就把我叫去了。我以为坏事了,没想到去的时候就只看见他的尸体。”
“他大概率就是被利益相关的人杀了,问题就出在那批货上,那些人既然都杀了王金平,那些我故意放去帮我的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既然这样我就得为自己考虑了,手机的匿名卡里有和那些人的联系记录,让警视厅的人拿走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卡没有在手机里,警视厅只拿到了一个空手机。”中岛司抿紧嘴唇,“那你的后手可能就有危险了。你为什么不把卡处理了呢?”
“如果你们没找到手机,或者找到没有卡的手机,反而会引起你们的注意吧?如果你们不重视它,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还给我。说到底里面只不过是一些正常的东西罢了,如果不是‘业内人士’还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说着说着,陈费把头都埋到了膝盖里“通过里面的东西,我的所有一切都没有了。说到底还是我在自做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