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遗从踏进餐厅起一眼望见了靠窗的那张桌子,镂空雕花的立式屏风,几株欣欣向荣的盆栽绿植,设计豪华、高雅,既保持了客人用餐时良好的私密性,又不会阻隔视线。
在这一桌旁边,散着一些黑衣保镖,标枪一般的站姿,分散在餐厅各处,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铁血之师。
是陈玺!顾遗原本迈进餐厅的脚步顿了顿,心头浮起一抹自嘲,真是近乡情怯。然而心底的渴望终究是战胜了理智,在餐厅经理比平时要低了几个分贝的接待声中,他选择进去用餐。
顾遗在距离陈玺的几张桌子前坐下,和他们隔开一定的距离。
这期间,那道如鹰隼一般锋利的视线一直紧紧攫住了他,深邃的墨眸似有刀光剑影。
顾遗的视线在那道窈窕、曼妙的背影上停留了半秒,一触即分。
几年不见,那背影似乎并无变化,仍是那样纤细、袅娜,似是弱不胜衣,随时要乘风而去。
午夜梦回,自己和她总是隔了山和海的距离,即使是在梦中,见到最多的,也是她的离去,那般决绝。
顾遗心头苦笑,握着餐单的手用力到捏的骨节都泛白。
“怎么了?”姮娥疑惑地望着陈玺,她刚要回首去看,却听陈玺低低地道“别看。”
一双墨眸晦暗不明,流淌着姮娥读不懂的情绪。
随即,他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墨眸中闪过几不可见的懊恼。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陈玺看似命令的语气低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又似是透出几分卑微。
姮娥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没有再回头,而是用自己的银匙舀了一勺滑软的布丁,伸到陈玺唇边。
陈玺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但还是把布丁咽了下去,那一瞬间的口感简直令他不想回忆。
姮娥抿嘴笑“有这么难吃吗?”
虽然是妻子喂给自己的,但陈玺还是很难说出违心话。
姮娥见状笑得更欢快了“你明明不喜欢,干嘛还带我来吃法国菜。”
当然是为了哄你开心了。
陈玺含笑不语,刚刚还患得患失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不少。
姮娥掩在蕾丝袖口中的芊芊玉指探出来,粉润的指尖如覆着一层莹莹的珠光顺着餐桌一点点攀爬,最终握住陈玺的手掌,柔嫩的指尖俏皮地在他的掌心挠了挠。
陈玺瞬间反握住她的手。
她的一双明眸柔情似水,似要将对
柔嫩、清甜的嗓音委婉缠绵,如夜莺的歌声一般令人陶醉。
陈玺抓起手心里的柔荑,放在唇边吻了吻。
他一双墨眸似盛满了星辉的深海,风平浪静,星光粼粼,似乎刚刚出现的那个男人已经无法对他产生半点影响。
姮娥粉润的唇瓣弯了弯,笑容比花儿还要娇美。
两人之间甜蜜的气氛仿佛令这间餐厅都沐浴在一片温暖的圣光之中,隔着几张桌子都能感受到。
顾遗手握住装着红酒的水晶杯,明亮的光线下,杯里摇晃的液体鲜红似血,他视线落在杯子上,失了焦距。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阿姮,我是不是已经不在你的心里了。顾遗苦笑,仿佛一瞬之间,眼前光明永失。
“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有人失意,自然有人得意,陈玺的唇角高高翘着,一贯显现于人前的深沉、孤傲、冷峻、淡漠统统消失不见,愉悦的情绪竟是再难掩饰。
姮娥自无不可。
未嫁之前,她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崔家的太太、小姐们喜欢听戏,母亲又管得严,她没有出去看电影的机会。出嫁之后,虽则陈玺并不限制她的自由,但那时她却没有看电影的心情。
去电影院,这还是第一次。
“我们走。”陈玺起身,走到姮娥身旁,等姮娥站起,体贴地帮她将身后的椅子拉开,十分自然地牵起姮娥的手。
在进这家餐厅之前,陈玺已经派人事先吩咐过,不要让一些不长眼色的人打扰了他和夫人用餐。
餐厅里的客人们尽管对这位年纪轻轻却大权在握的少帅十分好奇,却只敢偷偷观察着这堪称人中龙凤的夫妻两个,并不敢凑到少帅和夫人的面前来。
因此,当h的门主顾二爷走向夫妻两个时,暗暗观察着这边动静的客人们嘴巴惊愕地张成了o型,都等着看这敢轻易捋虎须的壮士的下场。
“少帅,好久不见。”顾遗和陈玺穿了同色系的西装,
第七十七章 尽忘(2/2)
里边一件天蓝色衬衣,俊美如神祗的面庞上架着一副金框平光眼镜,步履优雅地朝陈玺和姮娥走来。
陈玺一双墨眸眯了眯,深邃的眼底划过一道锋利的光,目光近乎冷峻地望着走过来的男人。
直到男人在面前站定,他薄唇方才勾出一点笑意,语气听起来倒是客气“好久不见,舅兄一切安好?”
他握着姮娥柔荑的手指紧了紧,力道大地差点捏痛了姮娥。
姮娥眼睫半垂,让身边和对面的两个男人猜不透心绪。
她被陈玺紧紧握在掌心里的手指在陈玺的掌心挠了挠,侧眸望向陈玺,目光微嗔。
陈玺连忙松了手上的力道,手指轻柔地揉了揉她软嫩的指骨。
姮娥收回视线,目光落到对面的顾遗身上,一双明眸平定无波,她屈了屈膝,清澈如泉的嗓音透着一抹疏离“表哥安好。”
暗中围观这三人动静的客人们差点跌破了眼镜,怕是谁都没有想到h门主顾遗会是少帅陈玺的妻兄。无论怎么看这两个人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姮娥如此淡然的反应是顾遗和陈玺都没有想到的。
顾遗说不上心中什么滋味,温柔的笑容里藏着谁都没有注意的勉强“表妹。”
姮娥颔首,随后沉默。没有想到再见面两个人竟是无话可说。
倒是陈玺开了口“舅兄若是无事,不妨去翠湖官邸坐坐。几年不见,找个机会我们二人好好聊聊。”
还不等顾遗回答,姮娥倒是率先开了口,她一双眼睛漾点波纹,眼波明媚如秋水,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玺“我怎么不知你什么时候和曾表哥的交情好到能够促膝长谈的地步了。”
“阿姮,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陈玺无奈地扯了扯唇,给了顾遗一个抱歉的眼神,只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炫耀。
顾遗的一颗心碎成了千疮百孔,若不是靠着非人的意志力,他简直心痛到根本无法站在这里。
他不在乎陈玺口中的外人,然而他设想的每一个久别重逢的场面,却从来都想象不出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阿姮口中的“曾家表哥”。
顾遗眼中的水光一闪而逝,他不是输给了陈玺,他是输给了天意。
然而顾遗毕竟是顾遗!
无论是曾经的曾默言,还是现在的顾遗,他已经习
尽管此刻已是心如刀绞,他仍旧能够面色如常,唇畔的一抹淡笑始终温润如暖玉“崔表妹说笑了。”
一个“崔”字,如姮娥所愿,就此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姮娥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在这一刻,爱恨都已远去,然而心中却仍是酸涩的厉害。
走到今日这一步,错并不在他,自己只是意难平。
姮娥动了动唇,但在陈玺的灼灼目光之下,却发现嗓子就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万千心绪,不知从何说起。
但总归,她是盼着他好的。骨血至亲,即使不是爱人,也是亲人,也是知己。
姮娥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撕开这一层最后的纱。
但陈玺却没有给姮娥半点犹豫的机会“舅兄,我和阿姮要去看电影,就不耽误舅兄的时间了。改日舅兄登门,我一定扫榻相迎。正好,我也有事相询。”
不管这几人是怎样的暗流汹涌,大家都是掩藏真实情绪的高手,客套地寒暄完,就此分道扬镳。
直到坐上电梯,姮娥甩开陈玺的手。
陈玺的眸子一瞬间暗了下来,眼底暗暗凝聚着风暴。
“刚刚怎么不让我问曾锦润的事?!”
陈玺眸中浓黑的墨色还没有消失,他惊愕地看着姮娥,不知怎的,悬在空中的一颗心倒是落了下来。
“你刚刚是要说这个?”他还以为她情难自禁,这才抢过话茬,唯恐两人来个旧情复燃。
“不然呢?”姮娥恼怒地横了陈玺一眼,一双美目因为升腾起的怒火显得更加璀璨、明媚。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陈玺要来抓她的手,被姮娥再一次狠狠地拍了一下。
“是我,我误会了。”
牵手不成,陈玺厚脸皮地将人搂在怀里,制止住姮娥的挣扎,他似叹息般自语“是我太患得患失了,我……我怕你……”未尽的话语藏着一丝软弱。
姮娥一颗心瞬间软了下来,安静地窝在陈玺怀里,没有再挣扎,她头靠到陈玺颈窝,明眸漾起一圈圈的涟漪,似一张甜蜜、黏~腻的丝网,将男人的一颗心整个包裹住。
陈玺与她对望,她目光里的柔情蜜意让他心神恍惚,耳边听她柔声嗔了一句“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