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已经掉头,往最近的一处码头行去。
陈玺击掌,下属从船舱的厨房里面端来一个盖着盖子的白瓷碗,胎体厚重,胎色洁白,一看便知不是这船上应有之物。
“我怕你饿了,带了府上的厨子过来,我知道你从来不在晚上八点后吃东西,但今天熬得这么晚,多少吃一点。”
陈玺亲手从下属端着的托盘上拿起甜白釉盖碗,递到姮娥面前,“只有一盏燕窝,不会积食的。”
姮娥跟着钟未一路奔波了这么久,还真有些饿了,她半点也没有负担地接过瓷碗,对着陈玺甜甜一笑,一双明眸更是如春风般和煦“多谢夫君。”
“这也值当你谢我。”陈玺扬了扬唇,见姮娥已经开始专心吃粥,他这才收回视线,深邃的墨眸变得冰冷、锐利,目光直指钟未。
“难得钟部长屈尊降贵,跑到我的地盘来做客,这次就不要再走了。少陵,你可要好好招待钟部长。”
“博御,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钟部长感到宾至如归的!”高陵微笑着将陈玺的话头接了过去,好似钟未板上钉钉,已经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钟未面对陈玺和高陵言语上的机锋,神色未变,他垂眸,望了一下左手腕的腕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钟未扬了扬眉,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冷峭的神情,他淡淡道“陈少帅和高司长未免也太自负了。京城这地界,做客并不是个好去处,等哪一天它并入了我们义军的版图,再谈做客这个话题也不迟。”
“钟部长,如今尔为鱼肉、我为刀俎,又何必逞口舌之快。江上风大,当心闪了舌头。”论才学,高陵或许比不过钟未,但论起耍嘴皮子来,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
“鱼肉?”钟未薄唇微掀,唇齿间淡淡咀嚼着这两个字,双眸之中染上一丝讽色。
“陈少帅,高司长,船舱憋闷,何妨去船头透一下气,也许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姮娥拧了拧眉梢,左手握着的甜白釉调羹落在盖碗上面,磕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从一开始钟未发现中了自己的计策,除了一开始的惊怒,神情里好像从未流露过惶恐之色,他表现得好像太过镇定了一些。
难道……难道钟未这是将计就计?!不,不可能,他方才的神情不似作伪,那么,就是他早已留下了后手!
姮娥将手里的瓷碗放到了一边,她用帕子擦了擦嘴,唰地一下站起身来。
“还是表妹了解我!”望着姮娥惊疑不定的神情,钟未薄唇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只是双目之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显得这句话有些讥讽。
高陵的面色渐渐凝重下来。虽然他不相信钟未还有逆风翻盘的可能,但在陈玺的眼神之下,仍是走了出去。
今晚月色暗淡,只有一弯晕黄的上弦月,但满天繁星却璀璨无比,在黑蓝的夜幕之上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大船在江面上行驶,水波晃动,伴随着夜风和虫鸣,像是一幅静谧的画卷。
高陵却没有半点欣赏的闲情。
就在他出来的前一秒,天空上面炸裂开绚丽的烟花,而更前方,是被火光烧红的天空!
“妈的!”高陵一路小跑着返回船舱,在与钟未擦肩而过时,高陵没有忍住,一脚踹在钟未的膝窝“妈的,跟老子耍花招!”
钟未早有准备,微微侧身,高陵这一脚踢了个空,若不是高陵收脚及时,只怕会当场摔倒。
“高司长何必这么激动,你们能布下天罗地网,我自然也要回报一二。”钟未立于重重包围之下,神情不见丝毫惊惧,清雅的面庞反倒充溢着一股胜券在握的从容和淡定。
姮娥眯了眯眼睛,主动开口“世兄,外边怎么了?”
“不知道是哪一片烧起来了。”高陵长长吐了口气,望着钟未的眼神极其阴冷,似是一条冰冷的毒蛇,对着猎物吐出鲜红的信子。
姮娥咬了咬唇,她下意识望了一眼身侧的丈夫,只见男人目光深邃,眼底有着波涛在涌动。
姮娥伸出一只藏在大衣下的柔荑,轻握了一下陈玺的手掌。
她黛眉微挑,一双璀璨的明眸流动着动人的波光,浅浅望向钟未,纯黑的眼珠透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钟表哥,你请世兄去看的风景,世兄如今已经看过,还请钟表哥解惑,这是你何时埋下的伏笔?”
“你想知道?”钟未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弯了弯。他虽然已经识破了这个表妹纯真、无害的面孔之下,是如何的心机深重,又是如何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交锋(2/2)
冷漠、狠辣,但曾经付出过的感情,不是说收就能收回来的。
更何况,钟未震惊之余,心里面竟对这个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表妹生出了一丝佩服。这样也好,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女人,想一想就充满了挑战。
“钟表哥,我想不想知道并不重要。你既然布下了这样一颗暗棋,如今又有了这样完美的效果,不在高司长面前显摆一下,岂不是衣锦夜行?”
“表妹真不愧是个妙人,锦心绣口、咳珠唾玉,经由表妹口中说出来的话,当真是动听至极。”钟未拍了拍掌,清脆的击掌声在落针可闻的船舱里面显得尤其响亮。
姮娥脸色倏然沉了下去,眉尖若蹙,心头浮起一丝恼意,这钟未竟敢对自己如此轻浮!
“掌嘴!”陈玺眉心微拧,深邃的墨眸露出一抹煞气。
此人虽然暂时杀不得,但教训一番却是无关痛痒!
立刻有两个下属上前将钟未按住。
人在屋檐下,钟未连挣扎都懒得。尽管陈玺的命令对他来说堪称侮辱。
清脆的巴掌声响了起来,一连打了十下,陈玺才淡淡喊了一个“停”字。
“钟部长,我虽然不能暂时要了你的命,但为了免受皮肉之苦,钟部长最好不要让我再听到不顺耳的话。”
陈玺扬了扬眉,对着自己新提拔上来的副官张珂命令道“愣着做什么,还不给钟部长把开胃的小菜端上来,也免得让钟部长觉得我们凤军招待不周!”
“是!”张珂得了吩咐,对着少帅带过来的精锐扬了扬手。
钟未的属下早就被缴了械,此时在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面前,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个个被捆的严严实实。
“打断手脚,堵上嘴,全部丢到河里去!”张珂吩咐道。
钟未狠狠咬了咬腮帮子,后槽牙发出一阵“咯咯”声,他带来的这些人,有五个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其余也是精锐中的精锐,陈玺竟然说杀就杀!
“等等!陈少帅,你这是要草菅人命吗?!”钟未虽然不想让陈玺抓住自己的软肋,可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属下去死,哪怕他生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闻言,陈玺轻嗤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透出淡淡的讥嘲“一群
“陈少帅,这些人里面,有进步青年、师大的学生代表,京华大学的教授,东桥会社的副社长,《月牙》和《萌芽》的主编,文坛上举足轻重的笔杆子……”
钟未冷笑了一声,言语里充满了不屑。
“少帅一言不合把人都杀了,有没有想过,要如何堵住天下民众的悠悠众口?!”
“笑话,除了你钟部长,谁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等陈玺开口,高陵以一副极其无赖的口气反唇相讥道。
“是吗?我若说,这些人在今夜行动之前,都得了一张你少帅府的帖子呢?”钟未敢拿这些人的身份来要挟陈玺,自然不是毫无准备。
当然,最初,钟未并没有想过,他只是带走自己的心上人而已,结果却会遇到这样一幕修罗场。
钟未只是习惯了一步三算,做事有备无患,如今看来,倒是正中下怀了。
“府里面有奸细?!”高陵没想到钟未还会留下这样的后手,顿时又惊又怒!
姮娥立刻反驳道“不可能,我早就把府里面的下人筛了一遍。更何况,能接触到夫君私章的,只有张岩。”而张岩,是绝不会背叛陈玺的。
陈玺拧了拧眉,语气倒是平静“除了张岩,父亲那边,也有我的私章,盖几张帖子不是难事。更何况,印章还可以伪造。”
“陈少帅,这个问题再计较起来,没有任何意义。”钟未挑了挑眉,清润的眼睛闪过一抹戏谑,认真在看陈玺的笑话。
“钟表哥,你现在是不是得意得太早了?!”望着钟未一副透着冷嘲的面孔,姮娥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嗤笑地扬了扬眉,轻启红唇,一副轻飘飘的语气,说道“钟表哥,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钟表哥你行踪不定,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钟伯父和钟伯母了吧?钟表哥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下人将伯父、伯母接了过来,你们马上就能一家团聚!”
姮娥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一双波光流眄的明眸打量着钟未霎时变得铁青的面孔,她扬眉浅笑道“举手之劳,钟表哥不必太感谢我!”
姮娥冷哼一声,不过就是阴私手段,打量着谁还不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