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未没有想到的是,从他联系上酒店里的侍者开始,他所做的一切全部都留下了行迹,也落入了早有准备的姜飞龙眼中。
姮娥还没有走到酒店门口,便与钟未迎面撞上。
钟未霎时停在了原地。
只见姮娥穿着一件浅碧色的珍珠纱衫,白地白花的缭绫裙子,娉娉袅袅地从远处走来。
她身上的碧色衣衫犹如瀑布悬流、千丈飞泻,白色的裙子波澜叠起,好似堆烟簇雪。
轻柔的质地,半透明的光感,闪烁不定、令人望而生寒的色调,无一不体现了这件衣裙的精美奇绝、巧夺天工。
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
然而,比衣衫更美的,却是衣衫的主人。
姮娥长发轻绾,脂粉淡施,眉若春山,目含清露,眉尖似有淡淡轻愁;琴心幽怨,罗袜无尘。一张容颜玉色轻明,雪冷江清,似有情,还似无情。
“阿潋……”钟未琥珀色的眼睛里面掀起了万丈波澜,他人虽然立在原地,神魂已经飞走了,飞到了姮娥身边去。
“钟表哥,你怎么在这儿?”姮娥停住了脚步,她眸光半垂,眉宇间已经没有了前几次相遇时的欢喜,似有心事一般。
钟未心头咯噔一下。上次在崔家的花园里,自己不过是和阿潋略说了几句话,阿潋就被陈玺怒气冲冲地拖走,也不知道回去受了什么委屈。
钟未一颗心又酸又涩。
虽然京城里面有很多关于姮娥的传言,在那些人口中,玉软花柔的表妹成了所有人眼里面的母老虎。
钟未先入为主,总觉得陈玺是把自己的表妹逼到了绝境,才让阿潋忍无可忍,但阿潋绝不会是那些人眼中的样子。
“我一个朋友住在这里。”钟未下意识地说了谎。
“表妹又怎么会在这里?”钟未目光深深地望着姮娥,似是要把她印到心里面去。
姮娥动了动朱唇,眉眼间有些怯生生的,似是在忌讳什么。
“我……”姮娥刚准备开口,护卫在她身旁的姜飞龙突然出声。
“少夫人,少帅马上就要到家了,您该回去了。”姜飞龙面无表情地打断两个人的叙旧。
钟未目光深了深,他眉峰微挑,一张清雅、温润的脸庞笼罩着浓浓的阴云,眼底充满了隐而不发的怒火。
“我和表妹说话,有你插嘴的资格吗?”钟未声音冷沉,在这一刻,他谦谦如玉的伪装彻底撕去,周身的气势再无压制。
那是白骨成堆、尸山血海里面趟过来的铁血、肃
姮娥一双明眸眯了眯。
钟未那张清雅、温润的面孔像是融化掉了的烛泪一般,剥离的面具下面,露出了最真实的自我。
他一张俊美的面孔上,清隽的眉目飞扬、锐利,薄唇轻勾,意气风发,是指点江山的傲然和激扬。
看来夫君猜的没错。钟未的身份绝不简单。
果然,就算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
姮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姜飞龙,堂堂少帅夫人,在一个下属面前,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透着一股无声的怯懦。
只见姜飞龙面色不虞,眼中浮上一丝阴狠,紧紧盯着钟未的视线近乎凶恶。
“钟表哥,我先走了。”姮娥咬了咬唇,细声细气地说道。她双眼中的惧怕之情明显是对着姜飞龙的,好似是对钟未周身气势的变化毫无所觉一般。
“等等,阿潋,你等等,我有话说。”到了这一步,钟未已经无所顾忌。
“钟先生,你这样拦着我们少帅夫人,有些不合适吧。”姜飞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我和我的表妹说话,你算什么东西!滚!”钟未最后一个字似是从牙缝间逼出来的,低哑、凝沉的嗓音犹如滚滚惊雷,气势万钧!
姮娥细长的眼睫颤了颤,一双黑如琉璃的眼睛流波凝睇,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清澈、幽静的眼底似是弥漫着朦胧的泪意,将落未落的模样,才最是叫人心碎。
“姜团长,你别生气,我替表哥跟你陪个不是。”姮娥连忙柔声说道。
面对着已经气地发狂的姜飞龙,她主动敛衽一礼,娇弱、优雅的身姿犹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示弱的举动充满了对姜飞龙的避让。
“表哥,我真得走了。”姮娥垂下眼睫,她对着钟未轻声说道,细柔的声音低不可闻。
钟未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了姮娥身前。
“阿潋,我只说一句话。”
“你是不是仗着老子好脾气,给脸不要脸!”一直死死压抑着自己怒气的姜飞龙终于爆发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钟未的执着(2/2)
幸好是深夜,大堂里走动的客人并不多。但姮娥望着那些侍者暗中打探的视线,仍是觊觎昏倒。
姮娥眼睫眨了眨,一双明眸浮上一片湿热的泪意,她死死咬住樱唇,甜柔的嗓音流泻出一丝怒意“够了!你们两个都住口!还嫌我丢人不够吗?”
姮娥娇躯颤抖,一滴清泪幽幽滑落颊畔,她捂住脸,飞快地往酒店门口冲去。
钟未望着她浅浅飞扬的裙角,一颗心宛如烈火灼烧,又酸又涨。他抬步追了出去。
侍者推开大门,夜风扑面而来,姮娥的裙摆迎风飞扬,在夜色里面开出了一朵寂寞的花。
姜飞龙连忙跟上。
少帅府的汽车缓缓开了过来,路边的大灯下面,层层戍卫,黑洞洞的枪口冒着寒意。
姮娥披肩都忘了穿,珍珠的线衣仍挂在丫鬟的手臂上面。
她只穿着一条裙子,身姿单薄,玉白的面容被清冷的月色勾勒上淡淡的寒意,唇角紧抿,一双泛着桃花色的眼尾染着星星点点的泪痕,疾步往停着的汽车前面冲去。
“阿潋!”钟未追了出来。
姮娥已经上了汽车,大灯光亮,亮得近乎刺目。
一阵轰隆声传来,黑色的轿车呼啸而去。
姜飞龙上了后面的汽车。
深秋以至,寒露渐浓,宽敞的街道上面空无一人。
司机聚精会神地把着方向盘,汽车不快不慢,始终匀速行驶。
“砰”的一声,汽车一个颠簸。
姮娥靠在后座上的身影微微晃了晃。
“怎么开车的?”丫鬟对着前面的司机呵斥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怒气。少帅夫人若是出了事,他们几个人加起来的命都不够赔的!
司机没有说话,只听“吱嘎”一声,汽车停了下来。
他拉开车窗,头往外边探了探,在看到与地面几乎融为一体的钉板之后,瞳孔瞬间紧缩。
“少夫人,不好!”这是司机生命里面说出的最后几个字。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枪响,撕开了寂静的夜色。
从周围的小巷里面窜出七八辆汽车,将姮娥所在的汽车给包围。
“保卫!”姜飞龙的汽车已经被前面的几辆汽车所截断,他望着前方少夫人所在的汽车,望着被重重包围的车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少夫人!”丫鬟一声尖叫,往姮娥身上扑去。
汽车门忽然被打开,一个蒙着面的男人将已经死透了的司机和副驾驶上的护卫拖了出去。
“轰隆”一声,男人发动了汽车。
姮娥望着副驾驶上出现的另一个男人,明眸之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钟表哥,怎么是你?”她娇柔的嗓音带着颤意,印象里面温润如玉的青年一下子变得陌生了起来。
“阿潋,别怕,我带你走。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钟未目光贪恋地望着后座上面娇柔的身影,眼底的灼热似是能将姮娥融化了一般。
“钟表哥,我已嫁为人妇,你现在将我送回去,我可以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姮娥贝齿紧紧扣住朱唇,垂眸说道。
“阿潋,你真的甘心跟在陈玺那个煞神身边吗?他不仅时刻让人监视你,甚至还要让你看一个下属的脸色。他既不能和你诗词唱和,也不能陪你煮酒烹茶,他对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就是这样,你还要继续跟在他身边吗?”
钟未凝沉的嗓音带着彻骨的痛意。记忆里面的少女,曾是那样肆意、鲜活,像是一朵开在阳光下的花儿,娇艳、明媚,生机勃勃。
如今,这朵花儿却被人生生折断,搁在金瓶里面,一点点耗干了水分和生机,只剩下叫人心酸的苍白和颓靡。
牛嚼牡丹、焚琴煮鹤,不过如是。
姮娥眼睫轻掀,绝美的面容失了血色,她有些虚弱地说道“钟表哥,我谢谢你的爱重,可我承受不起。我若跟你走了,崔家怎么办?我的父母怎么办?还有兄嫂,侄儿侄女,他们可有生路?!”
姮娥字字泣血,乌黑的明眸凝着泪光。
钟未心口一颤,幽深的眼底掠过一抹痛色,他从阿潋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隐藏着的恨意,令他周身犹如针扎,坐立难安。
“阿潋,我会想办法安排好表叔和表婶的,绝不会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钟未艰难地说道。
“钟表哥,你不要骗我了。”姮娥的樱唇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她抬眸,一双泪雨朦胧的眼睛滚下两串晶莹的珠泪。
“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家人的死活。”她平静的嗓音似是燃烧殆尽的烟灰,干涩枯竭。
“钟表哥,眼前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姮娥浅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