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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持心

   第五章 持心(1/2)

赵茗茗救援不及。

而刘睿影手中无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柄轻薄的扇子从旁侧飞来。

扇骨打在了这位坛庭蓑衣客捏住华浓咽喉的那只手腕上,扇面宛如利刃,在他用剑的右手虎口处划出一道血痕。

血痕不深,不伤筋骨。

就连鲜血也没有流出多少。

不过打在手腕之上的扇骨却是极为沉重。

痛的这位坛庭蓑衣客惨叫一声后,松开了手。

华浓借此机会,急速后退,与之拉开了距离。

这柄扇子来的有些过于莫名其妙。

但刘睿影还是认出了它。

这是张学究的白骨扇。

白骨扇出,说明张学究就在附近。

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巧遇张学究,已经不是刘睿影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眼看华浓脱困,却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何人竟敢出手阻挠坛庭办事?”

为首的坛庭蓑衣客厉声喝道。

同时目光在四周来回扫荡。

那白骨扇掉落在地,他正欲要弯腰捡起时,却又被极细的金线,牵引着悠忽一下飞了回去。

“张学究!好久不见!”

刘睿影拱手侧身,朝着左前方一拜说道。

“刘省旗不必客气!”

张学究手持白骨扇,和银星蓦然出现在众人不远处的空地之中。

“是你?!”

赵茗茗出言惊呼道。

“姑娘别来无恙!”

张学究笑着说道,和银星一道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坛庭三位蓑衣客目光冷峻的看着众人寒暄,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张学究与银星二人。当为首的坛庭蓑衣客,目光定格在张学究手中张开的白骨扇上时,脸色骤然一变。脑海中一个身影正在和眼前的张学究慢慢重合。若说坛庭是天下人的禁忌,那张学究便是坛庭的禁忌。坛庭中人从上到下,都为这位叛出坛庭的昔日最强庭令忌讳莫深,只字不提。其余二人看到为首这人的神色变化,心知这老头儿或许大头来头。他们当然也知晓张学究的事情,只是脑子没有为首之人如此灵光,一时间还未想到罢了。

“这真是老天爷送来的一场大造化!不仅能让我们带回这小姑娘,还能为坛庭诛杀叛逆,清理门户!”

为首的坛庭蓑衣客看着张学究说道。

另外两人被如此一提点,顿时也明白了过来。眼前这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叛出坛庭的庭令,张羽书。

“安波,从阳,寻云!我记得你们是在五王共治之前入了坛庭,怎么到现在还只是个一等庭使?”

张学究云淡风轻的说道。

庭令为坛庭第二等职级,可谓庭主之下第一人。而这三人只是最末端的庭使,在他们之下便是不入流的杂役以及外围门客。从张学究的话中不难看出,这三人入坛庭的时间已然不短,可惜进步却是龟速一般。混了这么多年,也才是个庭使而已,遇上这样外出拿人的脏活、苦活、累活,他们自是当仁不让。然而那些个肥差,却与他们根本无缘。

“张羽书!我们虽然是最末等的庭使,但对坛庭的赤胆忠心,天地可鉴!你即便在昔日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庭令,现在也是个人人唾弃又得而诛之的叛徒而已!岂不知天下最讲究的便是“信义”二字?你又有何脸面站在这里对我等大言不惭的说三道四?!”

安波说道,他正是为首的坛庭蓑衣客。

另外两人,从阳和寻云虽然一言不发,但看向张学究的目光却也极为不善。任凭谁无缘无故的被人如此嘲讽一顿,想必都会心情不好。更何况张学究这一番话,却是还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口舌之争没有任何意义,不过这小姑娘你们今日带不走。不光带不走她,其余人等,你们也为难不了。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张学究说道。

“张学究小心……这三人甚是邪门……先前华浓明明已经用剑刺穿了一人的咽喉,可那人倒地之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却是又完好如初的活了过来!”

刘睿影用劲气传音对张学究说道。

张学究听后大步流星的走到刘睿影身旁,对他微微一笑,随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能看出刘睿影的恐惧。

毕竟这敌人再强,终有弱点。即使这弱点不能被旁人所发现,他也有自然老去而死的一天。但这三人却当着刘睿影的面上演了一处死而复生的戏码,这如何能不令他吃惊震悚?刘睿影很相信华浓的剑,他的剑决计不会无功而返,所以先前发生的那一幕,便令他更加恐 慌……

反观张学究,仍旧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他自是清楚坛庭的这些个把戏,况且曾经的他也不是没有玩过。只是到了一定的层次之后,回过头去看看,觉得无非是小道而已……上不得台面!料想坛庭坐拥这如此珍贵的“天赐仙书”,却不思进取,不想着为天下人做些天下事,而是全然都荒废在这这些个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逼仄勾当里,张学究便不由得一阵心痛……虽然他已然离开许久,可那里毕竟是他曾经不顾一切去奋斗的地方。纵使后来变得愈发腐朽,犹如宝剑蒙尘,但他仍旧坚信这只是一时之失误,只要他能守得本心,便可成为中流砥柱,扶危楼之将倾。

至于刘睿影所见的那人起死回生,是坛庭的三十六道秘术之一,真实的名字,张学究已经记不得了。但这道秘术的绰号却是要比真名更加响亮,也好记,名为“骗阎王”。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世间从万物开启了灵智之时,这些鬼神之说便也流传开来。这些个传说,讲究,可要比历史久远得多。只不过极为模糊……却是没有个一定之规。定西王域的鬼神之说,和安东王域的定然不同。似是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讲究,平日里要是不同地域的人碰在一起,当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没法子强压谁一头。

关于这般起死回生的传说,也不少见。但凡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肚子里都有大把大把这样的故事。你若是感兴趣,找个老翁老妪,逗得他们乐呵,打开了话匣子,那就是从端午说道龙抬头估计还未讲完一小半。

至于这“骗阎王”,倒也不算是坛庭的独创。民间自有杀牲聚魂魄替死,或是七星灯续命之说,大抵都是一类意思。只不过坛庭的这道秘书,脱胎于那本“天赐仙书”之中。想要行此法,必须要取人三件贴身之物,以及一块血肉,一片皮肤,一缕毛发,和一滴精元。

精元也叫心头血,取时,需要施术人用一把匕首刺入被施之人的心口。进出务必急速,刀剑上带出的第一滴血,便是人之精元所在。这样的精元一人共有九滴。每取出一滴,人便短寿一纪十二年。但在坛庭秘书的加持下,这滴心头血混合以上的种种,埋于地下,便可化为一具替命之身体。

遇到意外而不得不死时,只要手中掐动法诀,口中默念秘术刚要,便可用那句假身为自己替死一次。每替一次,便折阳寿一纪十二年。这方法虽然有些阴狠,更有伤天道至公至允之因果,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即便是折损了一纪的寿命,只要能否极泰来,转危为安,倒也是值得!

坛庭中的庭使不计其数,究竟多少,就连张学究也不知。安波,从阳,寻云三人是其中出类拔萃着,因此他才会有些印象。对于一般在坛庭内活动的庭使,通常都只有一具替命之身。然而对他们三人这样需要外出做事的,临行前都会再加三具,以备不测。如初说来,除了从阳已费去了一具替命之身,十二年阳寿之外,安波与丛云都还有三次可以放手薄命的机会。张学究虽然看不上这三人的武道修为和人品道德,但无论是谁遇到一位有三条命的对手,想必都会有些头疼。

“倾川许了你们三人多大的好处,让你们不惜付出三滴心头血,也要出了坛庭来千里围剿。”

张学究问道。

“只要能将这小姑娘囫囵带回去,庭主便会升我兄弟三人位庭卿。不过现在遇到了你,若是还能把你张羽书缉拿回坛庭,那就是封我等为庭祭和庭中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安波说道。

看着三人狰狞的面孔,张学究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刘睿影虽然不懂坛庭之中的纷纷扰扰,但也觉得这三人口口声声说着信义,但自己却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利欲熏心之徒。

不管是在庙堂上还是江湖中,无外乎为了个名声。入江湖为了成名,处庙堂亦如此。就同喝酒若是不为了醉,那喝它还有什么意思?成名是必须,醉酒也是必须。不论是查缉司还是坛庭,勾勒出来的都是一片锦绣,河山大好,然而真实的情况究竟是如何?却罕有人能够明言。不是没人知道,而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些个入了江湖的豪侠们,那个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为了这天下的苍生,有一份热,发一分光?但到头来还不是拉帮结伙,做下了一笔笔绿林勾当,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劫富济贫。他们所谓的苍生,都是他们遐想出来的,不真实也不存在的苍生。真正的苍生。只是为了能够吃一口白饭,能让自己的父母妻儿在冬天不受冻,秋天不淋雨。再崇高一些,也无非就想争口气,活的能有点脸面罢了。

正如先前那位连滚带爬而走的赊刀人一样,闯荡江湖的人有很多但那些个八大



   第五章 持心(2/2)

门类,却都不是江湖人。他们不过是江湖客,来江湖做客,当个过客而已。真正的江湖人,从来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从哪儿来,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更不会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你最不愿意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出现。你最想躲的远远的时候,总是能喝他们撞个满怀,而他们才是真正江湖。

想要融入江湖,便要摒弃原先自身的个人情感和抵触心思,要与行走的江湖人一并思考,能知他们所知,想他们所想,潇洒而去,潇洒而回,融入江湖人之间很简单,持剑一把,行踪无定数,看起来随性而为,可最难的,最不容易达成的便是自己成为江湖,以自身的秉性影响着其余自称江湖人的人,自己便可以坚守本心。

可本心这种东西,却不是人人都有的,更何况是坚守,许许多多都认为志向,心愿,和自己得不到却想要的就是本心。

这种可以说是表面的本心,或者说是人们口中表达出来的一种自己意愿定义的本心。

真正的本心很纯粹,很简单,糖炒栗子就是坚守本心的最好例子,她从一开始就喜欢吃栗子,恐怕到了临终念想的还是那口糖炒栗子,终其一生的本心很简单,吃到好吃的栗子,守护好主人。

大多江湖人被江湖的表面的规律一层层的束缚,什么必须要仗义,必须要正直,必须要良善。

他们,早就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热情,本心也已经不复存在。

安波,从阳,寻云三人在坛庭中是处庙堂,入江湖却为过客。本就是个极为尴尬的身份,但好在他们还有自己的诉求。张学究平静的看着他们三人,自己以前也曾追寻过这样荣光,和他们有着相同的诉求。

当年离开坛庭的前夜,他请来了所有朋友吃饭喝酒。不光是朋友,甚至是一位他面熟的扫地小厮,也能堂而皇之前来赴宴入席。

那一晚他喝醉了酒。

高歌时,衣袖挥动,弄得面前背叛狼藉。

从来不用剑的他,却是问身边之人借了一把长剑。

众人在灯火与酒意下,看那剑气纵横,银蛇狂舞。

他们问张学究,何时学的剑?

张学究不言。

又看这套剑法华而不实,再度笑问张学究能用剑杀人否?

张学究仍旧不言。

他只是借着酒劲,高歌舞剑。

无己。

无坛庭。

无天下。

无私心,无坛庭令,无天下事。

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手中的剑,口中的歌,杯中的酒,能让再坐之人恢复些清明与澄澈。

但他没能做到。

众人只觉得他喝醉了,并无一人深思细想。

安波,从阳,寻云三人也在席间。

多年之后,于此地再遇张学究,他们能想起来的,只有那一片片可把天地迸溅撕裂的剑影。

“刘省旗,这是我与坛庭的恩怨,你们该走了。”

张学究转头对着刘睿影说道。

“当华浓的剑刺入他的咽喉,之后又被他的手掐住脖颈时,这便与我有关了。华浓是我师侄!”

刘睿影不卑不亢的说道。

张学究深深的看了刘睿影一眼,嘴角微微朝上扯了两下,终究是再没言语。

刘睿影走到赵茗茗身旁,从她手中温柔的把剑接过,对她很是轻松地笑了笑。赵茗茗紧紧攥着剑柄,并不想还剑给他。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三人着实有些过分凶险,不如听从了张学究的话,赶紧离开才是上策。

但刘睿影却不想走。

走就意味着逃跑。

逃跑却是要比败亡更加丢人……

他宁愿实力不济,死在对方的剑下,也不愿在张学究庇护下,灰溜溜的离开。

赵茗茗眼看拗不过,只得松开了手。

她觉得刘睿影还是有些太年轻……

虽然他的心中有热血也有梦想,更敢于为了自己的骨气和脸面拼杀至身死道消,但这些在一个女人看来,无疑是种极不成熟的孩子气……起码赵茗茗觉得,真正的勇敢,是在认清了现实的情况下让然可以隐忍苟活。

死很容易,活下去则要艰难的多。

若是为了一时之快而冲上前去,只能说此人过于痴顽,而不知变通。

但既然刘睿影这样选择了,她却也只好跟从。

无奈之处,便是她手无寸铁,想要帮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接过剑的那一瞬,刘睿影感觉到了赵茗茗的不情愿。他觉得自己似是又让她不高兴,不痛快,甚至有些伤心……

他觉得自己好像总是一个会让别人伤心的人。

但这样的人,刘睿影,也一定有让自 己伤心的时候。

他看了看手中的剑。

剑本就是无情之物。

他可以借剑给有情之人,但若是罢了剑,却仍旧剑下留情,那这剑还有什么出鞘的意义?

赵茗茗不愿意让他再度拔剑,但人只要活着,就得承受很多明明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想要活下去,活的体面,想要照顾好自己身边的朋友,亲人,那就必须得做出这些选择。

毕竟这剑一出鞘,剩下的都是不择手段,根本没有任何是非可言。

张学究知道这点,赵茗茗也知道,刘睿影自己也很清楚。

这就是宿命,是因果,也是悲哀。

出剑后,没有谁会是幸运的。

想要让小姑娘不被带走,想要为自己的师侄儿出头,那边只能让对方比自己更加悲哀。

悲哀永远不能转化为幸运,但比悲哀更悲哀的,就一定是输家。

不但会丢了命,还会颜面尽失。

最多情的人,用最无情的剑,与最悲哀的彼此互相厮杀,这其中的恩怨,任凭谁也掰扯不清。

刘睿影朝前踏出一步。

他的目标很是明确。

目光与剑锋所指的,就是那位从阳。

其余的二人,只是张口讨要小姑娘而已。

算不得多大的仇怨。

但这从阳却是要置华浓与死地,那便与刘睿影之间有了解不开的结。

“剩下二人,你我一人一个?”

银星附在张学究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们没有得罪你,你也与他们没有因果。”

张学究摇了摇头说道。

很是委婉的拒绝了银星的话。

“他们两人,各个都有三条命!”

银星却是毫不退缩,仍然执拗的说道。

“三条命如蚍蜉,而我似大树。以蚍蜉之力撼树,即便是一百条命又能如何?”

张学究反问道。

银星撇了撇嘴,退到了一边,再不言语。

她早已爱上了这个男人。

自是也清楚他的一切。

包括经历,脾气,秉性,等等。

在眼里,张学究是个值得让她去爱的男人。

不管他如何决定,无论他是否犯错,都值得。

她的爱,就是如此包容。

不过一个男人,被一个如此包容的女人所爱,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包容意味这纵容。

意味着无论他做什么,银星都会在他身边坚定不移的支持,陪伴。

这样的感情很容易让人昏了头。

好在张学究心中的尺度足够坚强,能自我把持得住。

刘睿影日后定然也会遇到想通的问题。

但他能否有张学究的尺度?能否把持得住自我?

谁也不知道。

不但他自己不知道,就连赵茗茗也不清楚。

亦或是他根本就不会遇到。

因为赵茗茗不是银星,她的感情没有那么包容,而是会有话直说。

不论日后如何,赵茗茗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包容了刘睿影。

并且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凡是开了头,就总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赵茗茗看着刘睿影侧脸,心中也是有些慌乱。不得已,她只穿过身去,从袖筒里拿出一瓶药膏递给华浓,让他擦在自己脖颈上。先前被从阳捏的,让他的脖颈正前方有有个巴掌大的淤血印记,五指分明。

“等打完再说!”

华浓接过赵茗茗递过来的药膏瓷瓶,随手揣在了怀中说道。

赵茗茗有些怅然……

对于男人的心思,她还是有些不懂。不过眼前有张学究与银星在,料想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出现。思忖了片刻,便回神去与糖炒栗子一同照顾那小姑娘。

先前的动静,显然让她受了不小的惊吓。

这会儿双手死死的搂着糖炒栗子的腰肢,整个身子躲在她的背后,不住的打颤。

“別怕,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

赵茗茗牵着小姑娘的手说道。

如此一来,却是才让她逐渐恢复了平静。

“小姐,咱们能顺利去到中都城吗?”

糖炒栗子忽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别瞎想!”

赵茗茗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