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君止衡就是君微极其厌恶的人,尤其是从君诺谚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更恶劣的是,君诺谚的口头禅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一事无成,每天一点进步都没有,笨得要死,真不像我君家的孩子……”
就像是魔咒一般,君诺谚天天在君微耳朵旁边念叨。可是君微他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他不好奇君止衡有多聪颖,他不好奇君止衡是不是君家未来的希望,他只想要君诺谚赶紧停止对他的折磨。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君微也不例外,在这种摧残之下,他不仅不觉得君止衡有多么好,反而觉得君止衡的存在就是上天对于他的惩罚。渐渐的,他开始恨上了他这个完美无缺的大哥。
还记得君止衡接任族长那一天,君诺谚高兴地好像是他自己要当上族长了一般。而君微心里想的则是要是当着众人的面,君止衡失去控制发疯了会是什么样子。他在心里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君止衡颜面扫地的样子,一定很令人解气。
君微的这种愤恨直到君止衡与君诺诚产生分歧,离开了君家,他才稍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希望君止衡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君家。
可惜事与愿违,为了查找幻野城的过去,时隔多年后君止衡还是回了君家。只要他一出现,就好像浑身散发着光芒,将其他人衬得一无是处。君微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在意,可是只要一想到君诺谚过去对他的羞辱,他就出离愤怒。
君微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已经是青厄馆主事的君止衡从他面前经过,他就无法不去想,如果没有君止衡,他就会有一个正常的童年,如果没有君止衡,那么今天权势一方的那个人就会是他君微。
嫉妒,愤怒,怨恨……种种情绪堆积在君微的身上,让他的目光太过强烈,以至于君止衡一下子就发现了君家有一个生着恶骨的人。
这次天道试炼简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天下的人都看看君氏一族不仅只有一个君止衡,还有他君微。
只要能够赢,没什么手段是不可以使用的,冰针算什么,他身上还有更多趁手的物件。而且他还有了一个小小的想法,进入妖冢之后,如果君止衡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就死在里面了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君微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这第一天的试炼结束之后,曲婴不知道又想起了哪一出,说是要请众人欣赏他收藏的宝物。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说是众人,其实还是三大馆和八大世家的人。
第二天吃完午饭后,就有侍从引着大家往藏宝阁的方向去了。
月绾尘假托自己有一点累,而且也不想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就没有同君止衡一起出现。
曲婴就站在藏宝阁的门口,一看见君止衡的出现,就两眼放光。一开始大家还真是以为曲婴只是想显摆一下曲家有多么富庶,但看曲婴的那份殷勤多数都是冲着君止衡去的,其他人的心里就有了计较。昨天的君微还是众人眼里的优胜者,今天他的光环就全部消失了,这让他愤怒异常。但在君诺谚面前,必要的伪装还是一定要有的。
藏宝阁虽然大,但是欣赏欣赏也就了事,曲婴将一行人引至旁边的茶室,美名其曰请大家品茶。
“君主事,这样显得有些生分,不如叫你贤侄可好?”
“曲家主客气了,您是长辈,怎么样称呼都无所谓。”
曲婴听见“曲家主”三个字,脸稍稍僵了一下,他本想着和君止衡套套近乎,没想到君止衡竟然丝毫没有领情的样子。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忙招呼侍从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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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家主过奖了。”
果然不出君止衡所料,曲老头儿打得主意就是想要联姻。这几天时不时的就要带着曲嫣然出来晃上两圈,一开始在场的众人还不太明白,这突然让曲嫣然给君止衡敬茶,意图就非常明显了,这是想要招他做曲家的女婿啊。
宋倾言顿时有些后悔,没有让自己的父亲也来曲家。两个家主见面才显得足够有分量,他一个人的想法在曲婴看来就是不知轻重。对于情情爱爱什么的,早就过了那个年纪,还不如用家族联姻来换得一些唾手可得的资源。这些年他父亲逐渐放手,将权利移交给他,他也不想令他年迈的父亲失望,所以他一心想要壮大宋家,如果娶了曲嫣然,那简直就是人间一大美事。
既然宋倾言有这样的想法,那曲婴自然也有。作为一家之主,权利的攀升是怎么都不会让他满足的。曲家能有今天,固然离不开他的经营,但更重要的是,一定不能忘记向上爬。千年以前,流光谷门徒遍地、信手天下的辉煌,那是曲婴一辈子的追求。曲家有银,君家有权,若是两家联手,只要稍稍再多一点野心,还有什么能阻拦他曲家称霸天下。所以曲家主想把女儿嫁给君止衡,并且如此露骨,打得实在是一手好算盘。
叶离愁从小和宋倾言一起长大,对他也还算了解,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君止衡身上,她狠狠地踩了宋倾言一脚。
宋倾言脚上一疼,脑子里的各种想法顿时烟消云散,他看了看已经有些生气的叶离愁,勉为其难地笑了笑。当然叶离愁生气也是应当的,因为她是宋倾言正牌的未婚妻,而且是两个家族交换过信物后正式定下来的。
曲嫣然自打出现在众人面前,一直就是一副表情,公式化的客气与礼貌,虽然看上去是在笑,但其实整张脸都没有过其他变化,完全成了一张面具。这说明她笑不过也就是应付应付外人,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把在座的从头到脚吐槽个遍。不过作为世家名媛,该有的场面她还是会完成得滴水不漏。她向曲婴点了点头,顺从地接过侍从手里的茶盏,向君止衡走去。
“君主事,请喝茶。”
君止衡接过茶盏,只说了一句“多谢。”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旁边的莫笑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出声了。曲婴应该不会想到,君止衡不配合就算了,连他自己的女儿也不配合。两个人僵硬的表现就好像这一盏茶是在给他们上刑,所以此时此刻的曲婴,消瘦的面颊直是颤抖。本来曲婴看上去就有些尖嘴猴腮,年纪大了胶原蛋白流失了更是显得刻薄了许多。一张脸上,就那两只大眼睛最引人注意,猛地一看,还有点害怕。
君诺谚早就觉得曲婴有不对,没想到是看上了自己的侄儿,可惜啊,君止衡的主意正着呢,打小儿就是他教育人,从来没见过他被人拿住的时候。这就是明着给曲婴一个回应,让曲婴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坐在旁边的君微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万种想法,如果曲嫣然嫁给的是他君微呢?有了背景如此的岳家,他何愁不会飞黄腾达呢?
君微大大方方地观察着曲嫣然,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讲,她实在是不够
第三十一章 相亲(2/2)
美,可是自有一番书卷的气息。娶回家养眼倒是谈不上,但至少不会做出蠢事来。可是,要怎么样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呢?君止衡她都未必动心,寻常的手段怕是不能成事。想到这里,君微已经有了计较,既然不能走正常渠道,那么什么方式得到曲嫣然也就不重要了。
假装品茶的君微,露出了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只可惜,谁都没有看到。
……
月绾尘之所以要将君止衡打发走,是因为她要亲自去探探暗骨妖冢。说句实话,她对这个地方也很陌生。几千年前,妖力非凡的大妖都拥有自己的洞府,而暗骨妖冢就是其中之一,可听莫笑他们讲,将最后的试炼放在妖冢里面已经有很多年了。按道理来说,大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洞府,对于他而言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既有人出没,那便是这处已经废弃了。她猜想要不是这大妖寻找到了更有灵气的地方,就是他已经没有了性命。可能妖冢二字的来源就是因为里面葬着他已然枯萎的身躯。
解除封印迫在眉睫,而这个地点很有讲究。施法时,力量太过庞大,如果不将他们隐藏起来,势必会引起人的注意,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本来月绾尘还在惆怅该去哪里才算是最合适,君止衡一提这件事,简直就是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曲家的这个庄园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刻意的修建在了妖冢的附近。月绾尘一直就不喜欢曲婴,她总觉得这老头子心术不正,满脑子都是算计,一个人活了半辈子都是花花肠子,可见年轻时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将庄园建在妖冢旁也算是误打误撞吧,勉强觉得曲婴顺眼了一点点。
毕竟都是同族,月绾尘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妖冢散发的气息。她利用庄园附近的所有植物,掩盖了自己的行动,如鱼得水一般,就找到了准确的位置。
只是展现在月绾尘面前的妖冢,与她的想象截然不同。作为大妖的洞府,这里没有恢宏的气势,也没有层层的陷阱,实在是格外荒凉。这里灰暗的色调和冷清的气息让她想起了一段旧日回忆。但并不是所有的回忆都充满了甜美的味道,更多的只是与伤痛相伴的疤痕。
犹记得当年她抱着君隐的尸身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当时万念俱灰的她不知该去往何处。人在经历痛苦时,会下意识地寻找安全感,而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就是她的安全感。
她掩盖了一切能找到他们的讯息,来到了她当年修炼渡劫的洞府,好在这里因为她曾经的气息还沾染着,所以没有小妖敢出现破坏。勉勉强强,她就带着君隐住在了这里。
素清的眼神不错,月绾尘在君隐身上施的术确实是逆天的法术。那一日她太过着急,生怕君隐的尸身有损,所以立刻就施了一个术。那法术名为燃魂术,是被很多道门所禁止的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就是因为施术者付出的代价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有得必有失,它在保护尸身不腐的情况下确实向她索取了一些报酬。
说是洞府,不过就是一个清利一点的山洞。因着她不喜欢复杂的装饰,所以一切都很简单。只有当时她休息的石台,和一张已落满了灰尘的瑶琴。这么些年了,积的那厚厚的一层灰仿佛是在向世人诉说,这里已经被人遗弃了。
事情突然的发生,让月绾尘措手不及。又因为燃魂术的原因,她的状态已经不能维持正常的施术。连收走灰尘这样的小法术,她都颤颤巍巍的,好像凡人当中的八十老妇,早就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月绾尘小心翼翼地在石台上放好君隐的身体,已是筋疲力竭,连呼吸都染着丝丝痛楚。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靠着石台摊在了地上。她的眼中盈满泪水,却一点也流不出来,因为她知道就算是将这双眼哭瞎,也挽回不了悲剧的发生。
她很想,很想就这么随着他离开。她很想,很想回到过去,那时他们还是陌生人,她可以选择不与他相识,便不与他相知相恋再难相忘。一路走来,璀璨的时光曾有过,可遭受的劫数却也未少过。究其原因,一定是她不容于天的身世,一定是她无法抹去的血腥。不管她做多少改变,多想重新开始,都无法消除她从死亡中走来这个事实。
月绾尘看着君隐安静地躺着,面容俊美无双,嘴角微微上翘,好像是在对她微笑,仿佛真地只是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当中,而远离了红尘纷扰。一小股透明的暗红色火焰,在他的印堂处悬空燃烧,那就是月绾尘用自己的魂力化作了这燃烧的魂焰,来保他尸身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这样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她日日都要饱受灵魂烧灼的痛苦,这种痛苦并非在身体表面所受的伤痛,看不见伤口也无法愈合。她只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快要化作热气蒸腾的沙粒,侵入骨髓的灼热感令她坐卧难安。如果只是单纯的炽热她可以忍受,她可以努力地再忍一忍,可烧灼灵魂的感觉就像有一个人用铁梳子一点点梳她的身体,皮肤连带着血肉都被刮了下来,她不能求死,只能就那么生生受着。因为太痛苦了,她把拳头握得很紧,指甲都掐到了肉里面,血一小股一小股地殷出来。
在这种刑罚之下,她的意识都已经不是很清醒,眼前是迷茫一片。在无尽循环的痛苦里她陷入了幻觉当中,她梦到了她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她梦到了他们第一次离开流光谷时的情形,为了能长相厮守,没有什么是不能够放弃的。那一刻所带来的欢愉、雀跃令她着迷沉醉,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而后月绾尘又醒了过来,在这种折磨之下,她竟然生出了想要放弃的想法,但这个想法一出现,她就分外地恨自己,怎么可以有这样可耻的想法。她的阿隐是为了保住她,他所有的失去都是因为她。所以这种罪恶的念头不可以再出现,只要想保住他的身体一天,就只能这样,就必须要这样。
痛苦稍稍减轻时,她躺在君止衡的身边,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离他最近的一次。她假装听得到他的呼吸,假装感受得到他的温度。十指紧扣,仿佛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如此的近。石台是如此的冰冷,他的手也是如此的冰冷,只有她心脏跳动的声音证明了眼前存在的一切。
月绾尘用自己仅剩的法力将这个洞穴用结界隐藏起来,还分出了一部分魂力,保证君隐印堂处的魂焰不熄灭。她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她要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可以给君隐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一个只可以有一次的机会。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好的,她舍弃了一些换了一个君隐重生的机会。她亲手找到了君氏的先祖,将已经成了一个灵胎的君隐交给了他们。君氏先祖在君隐的身上设下了两重封印,第二重封印,他作为君隐时的所有记忆都被隐藏起来。第三重封印,封印了他的半仙之体,他将作为一个普通的天师家的孩子长大。已经是灵胎的君隐,在适当的时候放入君家某一个媳妇的肚子里,他就会像普通人一样长大。
可现在看来,君止衡身上明明有着三重封印。表面上是君氏先祖亲自为君隐设下封印,但其实第一重封印与他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