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谨来到江宁地界的时候,被江面上的场景惊呆了。
不是有很多的人在摆渡,相反是几乎没有人在摆渡。
他携带家眷及护卫差不多百余人,没有渡船可就真是麻烦。
这时,出外打探的凌宠回来报告说“附近有家陈家庄,可以去看一看。”
杨宗谨不放心的问道“那里情况是怎样?不会有奇奇怪怪的神之类的供奉吧。”
“龙王庙算不算奇怪的神?”凌宠反问道。
杨宗谨一听,哈哈大笑“那我就陪你一起去。让李媗之和董秋荻留在岸边,等我们回来。”
李媗之道“去可以,还是再带两个人去,以免出现麻烦。凌宠一个人保护你,不容易。”
“放心吧,夫人。”凌宠拍着胸脯保证道。
杨宗谨也笑道“我相信凌宠一定没问题。”
两人往陈家庄走去,沿途所见漫山遍野都是茶叶。长势正旺,却没有人出来采摘。
这可是江南一带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怎会没人呢?
杨宗谨怀着这份好奇,随着凌宠到了陈家庄的乡老家门口。
乡老自然姓陈,满头白发,看上去十分精神。
双方寒暄一番后,陈老便请杨宗谨和凌宠到屋里入座。
分宾主坐下,杨宗谨开门见山的问道“在下杨宗谨携家眷前往江宁看望亲人,来到陈家庄面对大横河,却没有渡船可以供我们渡江。不知陈老能不能帮忙找到渡船,价钱好说。”
陈老道“你们来晚了一步,我们这一带最近在为了茶农的事情和朝廷斗争。船夫都不上渡口,恐怕要委屈你们一段时间。”
“茶农的事情?”杨宗谨下意识的看了眼凌宠。
凌宠是武将出身,自然不懂这些朝廷大事。
陈老道“看来你们的确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希望你能够明白。如果无法解决好这件事,那就没办法摆渡。”
杨宗谨眉头一皱,想到自己的岳父李迪充任江宁府尹,要不要告诉陈老这件事。但看陈老的表情,就知道他对于朝廷有很多的不满。
权衡再三,杨宗谨决定退一步再说,便道“不知道陈家庄有没有地方可以供我和我的家眷居住的地方,费用一切都好说。”
陈老笑道“乡下地方,怎能收你们的钱。你有多少人?”
“一百多人。”
“这么多?”
陈老不禁对杨宗谨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陈老这才没有怀疑,沉声道“陈家庄附近有座供奉龙王的龙王庙,那里十分的宽敞,估计够你们住。”
“龙王庙?你们不信奉龙王吗!能让我住那里。”
“哼!龙王是前几年修的,为的是保佑粮食丰收。后来依照朝廷法令改种茶叶就没必要再拜龙王,应该拜一下阎王。”
杨宗谨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尴尬的笑了笑。
这里的人真是实用主义。
拜别了陈老,杨宗谨和凌宠回到岸边。带上李媗之等家人一道前往龙王庙,在那里收拾一番,转眼到了晚上。
杨宗谨用过晚饭,看月亮正圆,便站在院子里赏月。
人,总是害怕回忆。一旦回忆起来,这心里就会把持不住。
想起自己在汴梁的遭遇,心里无限惆怅。王钦若倒了,杨宗谨的好日子也到了头。
被太后下懿旨,赶出了汴梁城。
杨宗谨本想回庐州,却因为李媗之想念自己的父亲李迪,于是改道前往江宁。
临出发时,遇到了离开了禁军的凌宠。
他因看不惯朝廷卸磨杀驴的做法,愿意追随杨宗谨到处走走。
正被回忆包裹着的杨宗谨,突然感到身上一阵温暖。低下头,看了眼身上披着的外套,接着扭头看向为他披衣服的李媗之,微微一笑。
李媗之笑道“虽然是六月天,但是晚上还是有些凉意,别把自己惹上风寒。”
杨宗谨轻轻一叹道“我在想茶农口中的和朝廷打擂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我怕你不好开口,毕竟这里的父母官是我们的父亲。”
李媗之淡淡的一笑,说道“我虽然是父亲的女儿,更是你的妻子。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当然是希望有个解决的法子才行。”
“嗯?”杨宗谨听李媗之说话的口气,仿佛早知道这里面的事情。
此时,董秋荻也来了。
三人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围成圈坐下听李媗之讲事情。
这个故事要从仁宗继位后说起,当时海运发达,朝廷每年通过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获取巨额财富。仁宗皇帝便想了招,为什么不让盛产茶叶的江南一带多产茶叶呢?于是下诏允许大茶商到茶农家里进行收购,朝廷再从中赚取税收。有供给充足的地方官方收购,而供给不足的地方就扩大茶叶面积。
这就是朝廷的贴射法。
当然这只是一种简单的形式,实际执行起来很复杂。
起初执行起来很快,各县都按照朝廷的要求栽种了茶树。并在第二年年初由大茶商入户收购。官府则是到茶商家里收税,根据税收发放相应的通行证。
“这样的设计很好啊?为什么会出现今天的情况?”杨宗谨不解的问道。
“那些商人唯利是图,只挑好茶买,把次茶通通扔给了朝廷的榷场。”李媗之愤愤不平的说道,“我父亲发现弊端,于是决定打压大茶商,没想到就出现大麻烦。”
“什么大麻烦?”杨宗谨问道。
“江南著名的大茶商朱公迟被我父亲行文申斥,命他一定要收旧茶。不料,第二天朱公迟就暴毙而亡。紧接着大商家都团结在一起,故意联合起来对抗我父亲。接着,茶农没办法卖茶也不干了。”
“不是还有榷场可以卖茶吗?”
“榷场那帮王八蛋,你能指望他们。越在关键时刻越没用,只会添乱。”
杨宗谨一下子明白李媗之突然提议到江宁看望岳父李迪的真实目的,肯定是考虑到自己刚刚经过一场科场舞弊案,心情不佳,而不敢说实话。
“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李媗之道。
“还有麻烦事?”杨宗谨吃了一惊。
“朝廷为了扩大收入,再三下令在江南地区推广茶叶种植面积。凡是面积不达标的地方,全部县令不用干。这更是火上浇油,必须得小心应付。”
“事情这么紧急,你应该和我说啊。”
“本来是行政方面的事情,我觉得打扰你不合适。可就在前几天突然发生了朱公迟之死,接着火烧到这个地步,就不得不请你帮忙。”
“明白了。”
杨宗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背后肯定有个组织,在秘密策划着这一切。
董秋荻
“我父亲曾经和茶帮帮主石万农商谈过,但是没有结果。石万农坚持一点茶农的茶必须有人收购,否则就不依不饶。我父亲又和当地的商会讨论过,结果得到的结论是必须为朱公迟之死有个交代,再就是坏茶他们不收,要官府买单。”
李媗之一番话,反复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让杨宗谨不得不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对抗这样一个有系统的组织该从何处着手。
眼看着天色更暗,杨宗谨便和两位夫人回屋。
刚到门口,董秋荻察觉到附近有人在晃动。她早把负责护卫和暗哨都安排妥当,地点都标注清楚,断不会出现单独行动的情况。
杨宗谨听到董秋荻的这一声,用自己的鼻子嗅了嗅说“出来吧!你这样是极其危险的行为。”
话音刚落,就见从附近的树上跳下来一个少女。
她就是惠国公主,赵福霖。
“公主!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李媗之吓了一大跳,“你一个人吗?”
赵福霖拍了拍手笑道“当然是……几个人,我只是在进院子的时候,不让其他人跟过来而已。”
李媗之这才放下心。
赵福霖可是太后的宝贝女儿,要是她有个好歹,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就堪忧了。
反观赵福霖本人却显得很轻松,笑着拍了拍杨宗谨的肩膀“可以啊。你怎么猜到是我来了。连董姐姐都不知道我,而李姐姐也是现在才发现我。”
杨宗谨笑道“你的轻功出自伏羲观主的亲自传授,我当然心里有数。再说你的香味能少抹点吗?挺冲鼻子。”
啪……
杨宗谨挨了赵福霖一耳光。
李媗之和董秋荻见是公主打的,只能干看着。
“你干嘛打我?”杨宗谨用手捂着脸。
“谁叫你胡说八道,这可是上等的胭脂水粉,到你口中居然不值一提。”赵福霖气愤的又抡起手来。
吓得李媗之忙解围道“不知者不怪,请公主不要责怪我家夫君。”
赵福霖看了眼李媗之,这才向杨宗谨道“看在李姐姐的面子上放你一马,还不谢我。”
“谢公主。”杨宗谨郁闷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