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穿过雕花的窗,落在三人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叶虚谷从怀中摸出一张帕子,蘸了蘸自己的额头“确实没有听到其他的东西。”
“那两个药徒一看就不是寻常出身,身上也没妖气,妃色外衫,月白色内衬,腰间挂了个像灯笼一样的镂空香囊。”他想了想,摇头,“再无其他。”
妃色外衫,月白色内衬……
沈慕琼至今都没闹明白李泽问这些是作甚,但见他听得比谁都认真,便安静地坐在一旁,也一同记下那些关键的细节。
平日里总是勾着唇角,始终带着笑容的李泽,很少有现在这样严肃的神情。
作为青州通判,大多数时间他都忙于公务,处理早就荒废了大半年的各类官事,但仍常常往沈慕琼的咒禁院跑,所有案件都亲力亲为。
一个皇亲国戚,大梁世子,为什么要从京城跑到青州来干这些活,沈慕琼至今也没有找到头绪。
“其他的呢,他们梳什么样的发髻?是男是女,采药用的什么工具,背着什么筐?”
李泽一连串的问题当头砸下去,叶虚谷的脖子又短了几分。
他一脸懵的望着李泽,磕磕巴巴地逐一回应“发髻,啊发髻啊,就头上顶个馒头一样,缠了圈发带。”他顿了顿,眼见李泽准备追问,忙说,“紫色的!紫色的发带!”
“是男是女我真没瞧出来,年岁看着不大,也就十一二岁,都一张娃娃脸,清秀,瞧不出来哇!”叶虚谷挠头苦思,委屈巴巴地抱怨,“都俩月了,我真只能记得这么点东西了。他们拿什么采药的,背的什么筐子,我真记不得了啊!”
说完这些,趁着李泽还没回应,叶虚谷起身把身下的板凳往沈慕琼的方向挪了挪,哭丧个脸“沈大人,他欺负妖哇!”
“我,叶虚谷,青州咒禁院沈大人的家臣。”
沈慕琼一边听,一边点头“言之有理。”她说,“但他是我上司,你再忍忍。”
“哎?”叶虚谷哑然,“你们这是合起伙欺负我哇?”
“你那神仙膏,还有剩么?”沈慕琼笑着问。
这下,他脸上的不悦当即散了“没现货,但能订,我独门秘制的‘神仙膏’,跌打损伤来一点,伤口不疼好得快,美容养颜来一点,柔嫩丝滑人人爱!您买的话半价哦!”
沈慕琼抬眼望着李泽,看他仿若陷入沉思,许久才说“你以后,有多少我买多少。”
叶虚谷大喜“哎呀!不愧是主子!”
“不过。”沈慕琼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往后李泽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的,你当义不容辞。”
“好说,好说哇!”他揣着手,乐呵呵地笑了。
与乐天派的叶虚谷不同,沈慕琼心里早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案子追查了天,从一个死胡同,追到了另一个死胡同里。
从不翼而飞的血液上下手,显然已经行不通,如今线索只剩下那个叫做“汉明”的小二自身。
还有那当时在众人身上的猫爪痕迹,以及屋顶的大洞,和那凭空出现的轰的一声。
“说到那猫爪的伤痕,我那些个仆人事后有讲,说是只黑猫。”临行前,叶虚谷送他们两人到门口,“
第17章 他是我上司,你再忍忍(2/2)
那伤口我一直观察着,没毒,但说来奇怪,有些人的伤口很深。”他伸出手指比画,“有半寸那么深。”
“半寸?”沈慕琼有些惊讶,“什么猫的爪子那么深?”
叶虚谷想了想,沉言“仅是我个人猜测,那会不会根本就不是猫?”
不是猫?
“当时看的时候,确实像是猫爪的,但第二日再看,痕迹粗且深,更像是老鹰。”
沈慕琼将这种可能性记了下来“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
“且慢!且慢且慢!”叶虚谷忙叫住了她,他自一旁侍从的手里接过一只木盒,两手呈上,“本医馆的大客户礼品,世上独一份,您值得拥有。”
沈慕琼瞧着他手机的红盒子,挑眉瞄了一眼。
内里是一只香囊,和个小铜铃铛。
“这香囊能掩盖妖气,这些年我在凡间全靠它躲各路神怪了。而这铃铛……”叶虚谷忽然收了声,他挺着肚子屁颠屁颠地凑上来,避着李泽,小声说,“您把这铃铛里注入您的力量,往后谁带着这个铃铛,只要他走近了,就只有您一人能听到响声。”
他叮得竖起一只手指,悄悄咪咪地指了指李泽的方向“这人跟魂似的,走路没声,以前在京城快把我吓出病了,贼可怕。”
讲完了怎么用,叶虚谷退后一步,乐呵呵地拱手行礼“慢走不送!”
初冬的日光如一层薄薄的纱,沈慕琼抱着盒子,与李泽并排而行,走在回衙门的大路上。
“你很在意那个‘金刚罗汉’?”她问。
李泽背手而行,出人意料地摇头“‘金刚罗汉’算什么,我在意的是……”
可他话到嘴边,转了个方向“我在意的是背后之人别有用心。”
沈慕琼垂眸沉思些许,肯定了他的想法“气血就是凡人的命,以人血供养之物一定是邪祟,是要警惕着点。”
“说起来,还有件事我不明白。”她缓缓道,“你为何带叶虚谷到青州来?”
她停住脚步“你明知青州地处交界,并不安稳太平,也熟知咒禁院在青州责任之重……那你带他来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们会不会把他赶出去?”
“想过。”李泽笑起,“但仍然想试一试。”
沈慕琼心中诧异,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从何问起。
“……总而言之,谢谢。”她别开目光,继续前行。
她的背影落在李泽的眼里,一如往昔。
李泽知道沈慕琼不会拒绝,他太了解沈慕琼了。
她爱这凡世一草一木,在自己身陷囹圄自身难保的时候,仍倾尽全力守护这天下。
她看似漠然,像是要与身边一切划清界限,实则只是不愿干涉太深,不愿成为别人的因与果。
就是这样的性子,才让她在上一世察觉到阴谋来袭时,已经太晚。
她逃不掉,也躲不了。
时间逆转之前,沈慕琼是在九年后遇到的叶虚谷。
那时的叶虚谷已行将就木,瘦成了皮包骨头。
即便如此,他也豁出命去,为沈慕琼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然而一切都太晚,他们杯水车薪地对抗,已经无法逆转大势所趋的结局。
想到这里,李泽眼眸中又一次闪过哀伤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