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六月,我听闻姐姐生病,便去了清远县。”
寥宁县与清远县不远,有同县的乡亲传回了姐姐生病的消息,父亲的店铺离不开人,她便自己偷偷跑去清远县看望姐姐。
“到了以后,姐姐果然脸色不好,但是她却不肯说自己得了什么病,我怕她病得严重,就赖着不肯走。”
她是姐姐带大的,姐姐对她再好不过,她不可能放下病重的姐姐自己回去,可笑那时她只以为姐姐是生了病。
“后来……后来我才发现,她不是生了病。她的虚弱,是被那畜生活活打出来的……王之然在外人面前是个温柔的性子,喝了酒之后却暴躁野蛮,是他一直在虐待我的姐姐,是他害得姐姐一直身上带伤……”
可怜她的姐姐,受了那么多的虐打,却从不敢回家来说。
“姐姐说他只有喝醉酒的时候才那般,她说孩子还小,说父亲一个人带大了我们,已经很不容易,说远崖读书有望,我嫁去方家,她不能背着被休弃的名头害了我……”
吴愁温柔,事事为他人考虑,她有许多顾虑,她的一子一女,不过两三岁的年纪。
她一次一次,忍下了被打的疼痛,忍下了恐惧,忍下了不安。
“我却无法忍受姐姐被这般对待,我明面上对姐姐说会保密,会乖乖回家,其实早已打算,一回家就与父亲说清此事,让父亲出面来救姐姐。”
她要离开的前一夜,王之然又喝醉了酒,他当着孩子们的面,用鞭子抽打着姐姐。
她忍无可忍,冲了上去。
“走的前一天,他又喝醉动了手,我看不下去,拦了他。”
吴忧看了看在角落里发抖的姐姐吴愁,低着头沉默几息,才继续说道:“他醉得毫无意识,我去拦他,他便更加生气,然后……然后他要打我……”
吴忧有点说不下去。
吴忧抬眼去看顾又笙,她的眼神,淡然,清透。
她顿时生出一种诡异的,被审视的感觉。
明明她对自己不带恶意,可是她站在那,所有的阴暗,似乎无所遁形。
吴忧咬了咬唇,还是说了真话:“他要打我,姐姐为了保护我……姐姐是为了保护我,她将我推开,我撞到了桌角上……”
吴忧呜咽着,没有将话说完。
顾又笙等人却明白了,吴忧不是被王之然推倒摔死,是吴愁。
“我跟姐姐说,让她一定要指证是王之然推得我,这样她和两个孩子才能过得好一些。”
吴愁哭着不同意,吴忧在失去意识前,一直反复与她说着这些。
孩子还小,做不了证,只要姐姐指认王之然,他便逃不掉责罚。
王之然当时醉醺醺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被姐姐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还在地上摸索着,找自己的鞭子。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死了,只觉得这伤,一定很重,因为实在是太痛。
“我那时候没想到,自己就那么死了,可能是上天有眼,我放心不下姐姐,放不下父亲,放不下……”
吴忧没有说出方远崖的名字。
“之后,我便成了鬼怪。我魂力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姐姐被那王老夫人欺负辱骂,好在那时王之然被判了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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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为,她的死,能换来姐姐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姐姐带着孩子们,惴惴不安地过了一个月,她每天夜里做着噩梦,对我愧疚不安,我想和她说没关系,可是她根本听不见……”
她死了一个月,那被判刑流放的王之然,却交了罚金,回了家。
姐姐的噩梦,又开始了。
王之然比之前更甚,即便不喝酒,他也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抽打虐待姐姐发泄,姐姐反抗,他便对孩子动手,姐姐心疼两个孩子,只能忍受着。
“王之然被放回来以后,变本加厉,我魂力弱,做不了什么,只能偶尔吓吓他。他大概意识到不对,从王之谦那里要来了一个符咒,那符咒好厉害,我只要靠得近一些,便是蚀骨焚烧之痛,我没有办法保护姐姐,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一日一日孱弱,一日一日失了心智。”
她的姐姐,是被活生生逼疯的。
外人眼中,王之然虽然意外杀了人,却还是那个温和的君子,而她的姐姐,她温良纯善的姐姐,却成了他们口中疯癫狂躁之人。
“那些人都是胡说的,是王之然花钱找人传出去的风声。姐姐虽然疯了,却从没有对孩子下过手,她打王之然,也是王之然逼的,是王之然故意在人前演了这一出。”
“哈,因果报应,王之然自己喝醉酒,掉进井里淹死了。他活该,是他活该……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她近不了王之然的身,更遑论害他。
姐姐被逼得神志不清,连两个孩子都顾不上。
那王之然,是自己摔死的。
“王之然自己淹死了,那王老夫人却将罪算在了我姐姐的头上,
姐姐什么都没做,却被判了斩首。
她不放心两个孩子,牢房、王家两边跑,也因此,姐姐被动刑后,她才迟迟赶到。
姐姐失了心智,又受了重伤,却也是那时开始,姐姐竟能看见自己。
只是姐姐恍恍惚惚,只知道护着她,却又认不出她。
吴忧生活的环境没有尔虞我诈,她原以为,王之然那般的,便是极恶之人,她没有想过,为百姓做事的官,也会那般地坏。
“我因为要看顾世延与菀之,没能保护好姐姐,后来才对那些狱卒下了手,还有王老夫人,她污蔑姐姐,对姐姐和孩子们都不好,我也没有放过她。”
可是等她要动手去找王之谦……不同于王老夫人,王之谦身上带着的,是同王之然身上一样的符咒,甚至还更厉害些。
她出手,却遭了反噬,魂力散得七零八落,她还以为,自己就要魂飞魄散。
她放心不下姐姐,便一直没敢离开牢房。
直到前几日远崖来了,她才觉得,姐姐终于有人来救,她的意识,便是那时开始涣散的。
顾又笙出现,才给了她一线生机。
“王之谦身上的符咒厉害,我受了重伤,便成了如今这样。”
她不后悔对那些狱卒,还有王老夫人下手,在王家人一次次的迫害中,在姐姐逐渐失去神智的时候,她便知道,善良并不是一味的忍让。
若不是她魂力不够,她定要将那王之谦拉下。
那般伪君子,那般包庇罪犯的小人,凭什么坐在公堂之上审判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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