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风怕葛天随时回来报信儿,夜里没敢睡死,迷糊到天将明时,方听见有敲窗声。
她穿好衣裳开了房门,让葛天进屋说话。
“如何?”她倒了杯冷茶水给风尘仆仆的葛天,“先润润喉,待会儿我叫人给你做点吃的。”
“夫人不忙,您恐怕得尽早回城。”葛天将冷茶水灌下,道,“我跟着姚二老爷去了城中的一家客栈,偷听他跟那个主教说话,确定他们今日要在城外伏击太子一行,后来我又跟着主教的一个护卫离开客栈,见他在城中召集了百余人手,今日城外必有一场交战,您跟季夫人回城比较妥当。”
晏长风沉吟着点头,“你们阁主的安全可能保证?”
葛天“我已经通知了吴师兄以及徐堂主,咱们的人可保阁主安危。”
只靠玄月阁的兄弟并不稳妥,毕竟他们只能在暗,不能保证太子以及各位贵少爷也安然无恙。如今蜀王不在,大皇子蠢蠢欲动,太子若是死了,局面必乱。
晏长风琢磨着得回城搬救兵,让朝堂出面解决大皇子余孽,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挖出大皇子在北都隐藏的势力。
她立刻叫醒了姚文媛,天亮之前便动身回城,刚好能赶上开城门。
然而,城门却戒严了,所有进出城者皆要严格盘查。
晏长风有外祖母给的通行令,进城门时亮出通行令来,却竟然不能通过。
她察觉不对劲儿,这通行令进宫都使得,进个城门居然不行?
“这位兄弟可看清了,这是大长公主的令,为何不能进?”
那城门吏道“上头有令,必须要两日内签发的文书才有效。”
这不是扯吗,这会儿衙门都没开门,城都没进,上哪签去?
晏长风“可方便透露是哪个衙门的令?”
城门吏公事公办道“我们只管奉命行事。”
这就奇了,如今北都城中,不管哪个衙门因公关城门,都不可能瞒过外祖母去,外祖母明知道她跟表姐在城外,怎么会下这样离谱的命令?
“我现在进不得城,要去哪里签发通行令?”
城门吏回“自是从哪来在哪签。”
这不是绕进死胡同了吗,城郊回来的,最近的衙门都在城里,却又进不得,总不能再跑一趟周边县城吧?
晏长风只好摆身份的架子,“马车里的人是德庆侯府的二小姐,大长公主的亲孙女,可否通融进城?回头我们补签文书再来过明面,保管不叫你们为难。”
城门吏毫无通融之态“我们奉命行事。”
“好大的胆子!”姚文媛撩开车窗帘儿,摆出她的大小姐架子,“本小姐的路你们也敢拦,可是不要脑袋了!”
城门吏异常强硬“便是公主来了,也不得放行。”
晏长风跟姚文媛对看一眼,都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难不成外祖母出了什么事?
僵持之际,有个领头模样的人过来询问“什么事?”
拦路的城门吏将原委告知,那领头立刻骂道“糊涂东西,德庆侯府的人你拦个屁!”
晏长风低头跟姚文媛商议,她故意握住表姐的手捏了捏,“表姐莫要气了,咱们就先吃了这眼前亏,回头叫外祖母处置他们就是。”
姚文媛意会了她的意思,这城门吏恐怕有问题。她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那快点吧,不想看到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晏长风没有上马车,而是坐在了赶车位置。车夫是季府的人,恐怕不能应对突发状况,她装作没耐心地催促“快些走吧,我还有事。”
那领头恭恭敬敬地引着马车进城,然后又往人少僻静处引。晏长风看准机会,抢走车夫的马鞭,先狠狠甩了那领头一马鞭,将人甩出了老远,然后驭马掉头,直往城中而去。
可谁知,城中亦不太平,通往宫城的路上出了乱子。
正是早朝时分,各位上朝的大臣皆要往宫中去,兵部侍郎与兵部尚书的车马遇上,不知怎么起了争执。
这两位一向面和心不和,侍郎认为尚书德不配位,合该趁早滚回家种地。尚书认为侍郎狂妄自大狼心狗肺,整日想窜他的权,合该哪天老天开眼,赏道雷下来劈死这狗日的东西。
两人积怨已深,吵起架来一发不可收,连带着两家仆人也争斗起来。尚书大人今日点背,被侍郎大人一拳打倒在地,又踹了几下头,活活就给踹死了。
这可要了老命,尚书家的几个儿子得知亲爹被当街打死,当即带了家丁上侍郎家闹事,活活把侍郎才几岁的小儿子给打死了。
两家打得鸡飞狗跳,惊动了北城兵马司镇压,那兵部侍郎不知道是不是疯了,竟指挥家丁护院跟兵马司的人动起了手,扬言要全城的孩童给他家小儿子陪葬。
一场争吵,活活闹成了起义。
北城如此,南城西城东城皆不太平,商量好了似的忽然起了各种乱子,整个北都城都鸡飞狗跳。
“这必定是早有预谋。”晏长风一行被挡在北城,行进艰难,“表姐,此地离宫进,咱们不如先进宫去。”
如果出了事,宫里至少安全。
姚文媛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没有主意,“也好。”
晏长风驾车,横冲直撞地往宫城方向闯,倒是在鸡飞狗跳里杀出了一条路,还算顺利地入了宫。
正巧今日太子不在,外祖母一早入了宫,误打误撞地见到了她老人家。
“外祖母,北城门怕是叫人控制了,我们拿着您的通行令竟是进不得城。”
大长公主在宫中,只知道城里出了乱子,好几个大臣都没能进宫早朝,却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消息传不出去也进不来。
“必是大皇子余孽。”大长公主沉吟道,“大皇子在北都根基颇深,仍有不少追随者,趁着太子出城兴风作浪,太子一行恐怕也凶多吉少。”
“外祖母,”晏长风意味深长道,“说到太子出城,今日裴二跟太子皆是被裴安请去狩猎的,裴安往日也从不去狩猎,今日不知怎么就去了,我起先没有多想,可现在……”
大长公主是何等敏锐,这一提点就明白裴安没安好心,“这狼子野心的东西!我起初就看他心怀鬼胎,偏你二舅舅眼瞎心盲,招他做了女……”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忽地醍醐灌顶。当初老二看中了黄炳忠,忽然就换了裴安,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她起初以为是裴安那混账诱着文琪做了不该做的事,这才迫使老二答应了,不然以老二那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怎么会看上裴安这个一事无成的。
现在想想,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老二会不会跟裴安有什么牵扯……
这个念头只在大长公主脑海里闪过一瞬,她没细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平乱,以及确保太子安全。
“调禁军镇压。”她即刻下令,“城中所有闹事阻拦者皆以大皇子余孽论,格杀勿论,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夺回控制权!”
太子还不知城中已乱,用过早饭后才悠闲出发,有了五十禁军,排场摆得十足,活像是出门郊游的。
路程过半时,忽见一个官兵样的人骑马自城中方向而来,走近了细瞧,灰头土脸不说,身上还挂了彩,仿佛才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
“太子殿下!城中出事了!”
太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被吓得一激灵,不悦道“大呼小叫什么!”
“殿下!”那官兵从马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急道,“不好了,城中有人造反逼宫,大长公主传令下来,命我等务必想办法通知殿下,且莫回城!”
“什么?!”太子震惊,“谁这么大胆子?谁又有这本事?”
那可是北都城,那反是那么容易造的?
官兵道“属下不知,只依命办事。”
太子焦躁“什么也不知道你来有什么用!我便是躲也要知道什么人造反,要躲多久啊,没用的东西滚滚滚!”
官兵不敢逗留,立刻便要滚。
“慢着。”裴修出声阻拦,“看你这装扮是城门吏,上官是谁?”
官兵回道“是刘诚。”
裴修“刘诚前些日子长了鸡眼,可好了?”
官兵摇头“属下不知。”
“不知?”裴修诧异,“他整日走路坡脚,疼厉害了嘴上骂骂咧咧的,你身为下属居然不知?”
太子惊奇地看着裴修,心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北城门吏脚上长鸡眼也知道?
官兵面露惶恐之色,“属下惶恐,确实不知。”
裴修冷笑一声“将他绑了,此人是冒牌货。”
太子更震惊了“怎么?”
“混帐东西!给我绑了!”太子大怒,“是谁派你来谎报消息的?安了什么心!”
那冒牌货说话就准备咬舌自尽,幸而禁军动作迅速,及时下了其下巴,将人五花大绑起来。
裴修却不认为他说得完全是假话,此人能冒充城门吏,说明北城门此时已经易主,城中八成也真起了乱,只是让太子不要回城的消息是假的。
太子不回城,只靠五十禁军撑不了多久,凶多吉少,就算活着,也大可以谎报他死了,试问城中如果知道太子死了,又是什么后果?
朝中大皇子党羽尤在,反对大长公主的也大有人在,届时只要有人挑头,朝堂必乱。乱象之下,大皇子要控制局面就容易得多,随便给大长公主扣一顶篡权的帽子,或是加害圣上的帽子,再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堂而皇之带兵逼宫,谁能阻止?
太子大手一挥“上路,将此人带回去严惩!”
“殿下!”身在兽笼中的裴安忽然大声道,“殿下莫要回城冒险,此人既然能冒充城门吏,证明北城门已经沦陷,恐怕真有贼人作乱,您现在回去无疑是冒险!”
裴修皱眉。刘鹤看裴修的眼色,立即下令“堵上这刺杀太子凶手的嘴!”
太子却是回过了神。裴安说得有道理,他如果这时候回去了岂非送人头?
“不能回城!”太子在惜命这方面相当有决断,“咱们打道回府,先行退回狩猎场。”
裴修暗自叹气,回城的确不能保证安全,但狩猎场怕也退不回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看太子如何取舍,是以大局为重还是以自己为重,旁人是不好劝的。
太子有令,队伍即刻返程,可刚走没几步就遇上了麻烦。
有一波流民模样的人,大约有五六十号,跟上次掩护大皇子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们结队蝗虫似的涌向太子的队伍,又是讨吃的,又是讨要土地,将前后去路围得水泄不通。
太子想要贤名,对待手无寸铁的百姓自然不能动手,非常和颜悦色地吩咐道“拿些吃的给他们,大家打来的猎物都拿出一些,横竖咱们不缺这些。”
大家无不想骂街,本就没打多少,还要分出去,太子真是会做好人!
裴修朝刘鹤使眼色,刘鹤默契道“这些流民皆不是寻常人,都给我拿下!”
太子忍他好久了,“刘鹤你要造反不成!”
裴修道“殿下怕是忘了先前进城闹事的那些流民,这些人来者不善,不得不防。”
太子终于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顿时脊背一凉,慌乱道“拿下拿下,不要叫他们靠近!”
然而已经迟了,流民们已经靠得足够近,几乎是围在了太子车驾附近,在太子下令之时纷纷抽出身上暗藏的家伙跃身而起,先朝太子与裴安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