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丝绢里，包裹着一封陈年信件。
不是万孝忠的拳拳家书，而是来自营地的慰问表彰。
如叶向丽曾经所愿，儿子奋勇杀敌，立下军功，一血丈夫被俘被辱雪耻，尽显男儿英雄本色。
但代价是，粉身碎骨，化为烟土
该骄傲还是懊悔，她曾扪心自问过无数个深夜，但结局既定，无从改变。
一死了之，太简单了，不够自我赎罪。
她就此出家，吃斋念佛，积福行善，以解愧疚，祈求慰藉。
至于儿媳孙女，她无脸相见，更无意再见。她曾仗着大小姐脾气，在儿子生死未卜的那段岁月里，把担心、懊悔、牵挂、忧虑所有本该对自己不满的情绪，全撒在了儿媳身上。 www.fengshuge.com
所以，她带走秘密，藏了起来。
权当留一份期待的念想吧，总比被噩耗吞噬日日夜夜好。
林识握着手中旧信，久久无法回神，饶是从未见过外公，饶是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残酷的事实摊在眼前时，心中仍是悲痛难平。
从前日色邮信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外公日日写信诉衷肠，外婆夜夜读信解相思。
相爱之人，不得相守。
一生空等，终落寂寥。
也许，外公颠沛流离时，也曾尝试过无数次写信给外婆报安，只是丢失于战乱不平。
也许，外公上阵杀敌时，也曾无数次默想着外婆的音容笑貌，只是再也未能喊出爱人的名字。
也许
她不知，还有哪些也许了。
林识热泪满眶，心痛得难以复加，她望向怔怔然杵在原地的郑春美时，一瞬惊醒，万分担心。
可她担心的崩溃失控并未
“外婆。”林识轻唤了两声，郑春美毫无反应，以陌生的眼神打量她。
她不知外婆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又或者是正在努力理解太婆所讲述的往事。
林识不由暗暗懊悔，或许不该直接让外婆听到最直接的消息，可如今外婆格外依赖她，若不随身带着，怕出现更危险难控的事。
如果外婆理解了，该怎么办？
如果外婆不理解，再问起她时，她又该怎么办
林识的心弦一下绷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焦虑，一下比一下绷得紧，直到未来某一天，徒然断裂
突然，郑春美脸色一变，不似往常絮絮叨叨地念着“阿忠”的名字，而是逐渐变得烦躁，似乎很不耐烦再呆在这黑漆漆的压抑环境里。
“走，走走，走。”她的语气变得急躁。
林识试图上前安抚，却被郑春美拂开。
她心头一紧，慌忙道别了叶向丽，准备带郑春美离去。
刚到门口，就听叶向丽故意咳了一声，林识驻足，只见她从柜里拿出了另一块布包，连同表彰一道递来。
“带走吧，有劳了。”林识正迟疑间，身旁的郑春美却先一步拿过，嘴里仍是急不可耐的一个字“走。”
叶向丽张了张口，道出了埋藏已久的一句“对不住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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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vodtw.la/book/7438/ 第78章 瞬息退化(2/2)
“该。”郑春美毫不客气，头也不回地出门离去。
林识礼貌颔首，急急追去，一路跟在郑春美身后，连唤了好几声“外婆”，可她宛如隐形人，丝毫无法引起郑春美的丁点儿注意。
“外婆！”她小跑了几步，跨步挡在郑春美面前。
“你谁啊？”
没由来的一句问，她曾在外婆嘴里听到过无数次，早已习以为常。
可如今听到外婆对着自己喊出如此陌生的问句时，她满心入坠冰窟。
她们可是整整相依为命了二十年的人，日日夜夜相伴的人啊
怎么，一下就这样了
难道真如群友们所言，瞬息退化，就真在悄然一瞬间。 www.vodtw.la
一定只是偶然的意外，只是意外
林识反复自我安慰，努力重建一瞬崩塌的内心，强忍泪水，露笑自我介绍着“我是阿识啊，你外孙女。”
郑春美歪头打量了她几眼，眼底仍是陌生的茫然。
“菜菜的女儿，阿识。”
“哦哦。”郑春美眼底有了几分神采，似想起来了，她突然伸手牵过林识的手，喊“菜菜”。
林识不敢纠正，借着“菜菜”之名，试图用美食唤起郑春美的回忆和注意力。
“饿没，吃馄饨，好啊否？”
“馄饨。”郑春美重复着，点了点头，“菜菜，馄饨。”
当她们回到万家老别墅时，郑春美早已忘了吃馄饨的事，一眼就看到了院里的石柚造型。
她径直走去坐在地上，怎么也不愿起来
一坐便是好几个小时，任谁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林识束手无策，只得忧心忡忡地陪在一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春美突然站起了身，嘴里无端念起了一句“面线糊，等你。糊了，你呢？”
林识一时觉得耳熟，望向石柚上划刻的那句话时，瞬间明白了。
外婆是在想念外公，用她自己的方式。
即使她忘记了全世界，仍不忘藏在美食里的爱。
“面线糊。”郑春美走进了屋子，径直走向厨房的位置，仿佛几十年前曾住在这里的那般，熟练地洗锅起火。
“诶，你你怎么能乱动我东西……”万孝义妻子面露不满，可又敢怒不敢言，歇了声，追进去堵在门口，似想要把郑春美赶出厨房。
林识二话不说，冷眼一瞥，直接从叶向丽给的布包里拿出了类似于房产证明的纸张，又露出了下方一叠资产存单，宣示绝对的主权。
对方一瞬像被毒哑了一般，只能张张嘴，发不出声。
“鬼，叫！”郑春美似嫌聒噪，生气地转身，往砧板上一拍手中的刀，“出去，出！”
林识不放心，想留在厨房里作陪，但奈何郑春美此时也不认她，满脸不耐烦，似乎在嫌弃眼前这些人阻碍了她干活。
连带着林识，所有人都被赶出了厨房。
林识无奈，只得守在门口，而此时正好李褒也探完营地回来。
他虽佯装无事，但面色明显也不似往常明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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