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困人困己(1/2)

九公主是一个很自律的人。

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

至于，别人如何评价，她会在乎吗？

更何况，别人敢吗？

便是私下聊天，也是不敢。

所谓，世上无不透风的墙。

你以为隔着的是墙，其实是肚皮。

透风不透风，在于隔着肚皮里面的心，有无害你之心。

世间，争斗最恶之境地，不是江湖，而是，帝宫。

江湖，矛盾恶了，撸起袖子就干，哪怕是头破血流，甚至搭上了性命，也没什么大好说的，只能怪技不如人，认命罢了。

江湖争斗，大多数是明刀明枪的干。

而宫廷争斗，往往悄无声息。

最是可怕的是，刚刚还跟你温情交谈，甚至是推心置腹，让你感动都要哭了，下定决心这辈子认了这个兄弟姐妹，然后，没多久，对方却把你给卖了，而且，还没有一丝愧疚，相当的心安理得。

堪称，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故之，每一个人，都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所以，九公主认定的事，谁会有意见？

所以，当九公主要提前用膳，有人敢反对？

即便是御膳房的大厨，也不敢稍等会把不满烂在肚里。

其实，九公主的食欲并不大，甚至，都不想吃。

只不过，她偶尔听过，几个宫女私聊，说的是，吃东西，可以缓解焦虑，急躁，减压。

今天，她的心情原本挺好的，还约见了来自青藏的布沙活佛于黄昏后，在后花园的小亭小聚。

布沙活佛不仅深通佛理，武学修为功参造化，深不可测。

最重要的是，布沙活佛在青藏一带，德高望重，很有影响力。

中原大地，经长达数十年的战火洗礼，终于回归山河一统。但是，这只是大体上的表象，暗里，仍隐藏着某些势力伺机而动。尤其是，一些偏远之地，皇权难及，只能采取收拢方式，别整天闹心便好。

布沙活佛此行，也是受邀而来。

如此敏感人物，原本不该是她九公主可以接触的。

但是，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天山北派弥音神尼的弟子。

弥音神尼的江湖地位，比之布沙活佛只高不低。

她的弟子跟你活佛聊聊天，有什么问题？

别看着弥音神尼这称呼很温顺的样子，只有了解她的人，才能知道，她的性格有多刚，她的脾气有多躁。

那时候，弥音神尼相中九公主，直接跟皇帝说要把她带走。

作为手握天下最大权力的掌控者，觉得这是对皇权的挑衅，而恼火。

作为父亲，自己的女儿打小锦衣玉食，身娇肉贵，虽然有点闹腾，但哪个小孩能乖听话的？且，自己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她母亲又整天忙着后宫那点破事儿，女儿，她能偶尔想起来，过去看一看，已算好有心了。可以说，这当父作母的，实则欠女儿良多。

平时没有多想，可当有人要把他们的女儿带走，他瞬间揪心了，不情，不愿。

但是，当他，这个掌控天下苍生杀生予夺的男人，看向弥音神尼的眼睛的时候，他心里的一切情绪，立刻烟消云散。

他看到的，哪里是眼睛，而是即将爆发的暴风眼。里面隐藏着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暴戾和杀机。

随时，一触即发！

如若他胆敢说一个不字，雄伟的，辉煌的帝宫，立马会被那可怕的风暴夷为平地。

不管二万御林军，还是五千亲兵卫队，还是七十二名贴身大内高手，还是三十六名影子护卫。

都阻挡不了她。

那一刻，他有了无力的感觉。

只能同意。

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别人带走，挫败感满满。

但这次的挫败，又给了他增益，拓展了他的视野，改变了他对于江湖的观感。

曾经的他，看不起江湖人。

即使在皇权交替中，他能够登大宝，握国家之神器，江湖好汉的作用极大，但是，对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他打心底瞧不起。

马有千里之程 无骑不能自往。

再能跑的千里马，没有人坐在它背上，驾驭着它，指挥着它正确的方向与目的地，它到达不了。

同理，再能打的江湖好汉，缺乏大局观的引导和指挥，他们争的只不过是市井一块补丁，碌碌无为走过一生，泯然众人。但在自己的指引下，他们建功立业，福荫子孙。

一言以蔽之，在他的眼里，江湖草莽，只不过是一群等待着被支配被使唤的奴仆。

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

江湖人之间的争斗？

下人们私底下的吵吵闹闹，主人会去管吗？

除非，下人们之间的吵闹，争斗涉及到了主家的声誉或利益才会插手干预，否则，便是把人弄死了，也不会太在意。

正如那一天，弥音神尼给他上了一课。

原来，下人的强大，不仅仅会涉及主人的利益，甚至，还会把主人弄死。

这一课，灵活生动，意义非凡。

很危险，很恐怖。

从那一天起，他的目光，从庙堂扩展，覆盖于江湖。

筹谋划策。

***

这一次，邀请布沙活佛来帝都会晤，然后，便授意九公主与布沙活佛私聊，皆出自他的布局。

或许，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跟一个双十芳华的妙龄女子压根儿没什么好谈的。

但帝王之心，乃煌煌天威，非凡人可揣测。

其实，他原本就不需要他们交谈什么，只要见上一面，让双方记住有这么个人，尤其是让布沙活佛记住，帝宫里面，有一个九公主。

——九公主殿下，或许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她有一个了不起的师父。

——论掌控天下权力之最，有我。论江湖地位之嵩，有弥音神尼。

——小布沙，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相信，不管一老一少交谈些什么，氛围一定是很温馨，很融洽的。

倘若，布沙活佛敢倚老卖老，敢给九公主脸色看，敢让她受委屈，那么，他敢担保，无须多久，那个暴风眼，哦不对，是弥音神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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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困人困己(2/2)

，绝对会仗剑踏上青藏，以她的暴脾气，小布沙的下场非常令人担忧。

故而，高坐龙椅的他，手掌托着下巴，眯着眼睛望着外面的夜幕初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自语:“有趣，很有趣。”

***

九公主觉得一点趣味都没有。

任谁，只要是一个正常的，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对着一个比她爷爷年纪还大多了的陌生老头子坐在一起，都不会感到有趣，除非有病，而且病的很严重的那种。

何况，九公主的心情并不好。

午后，接到来自嘉州城的飞鸽传书，她的心情就不好了。

书信里只有四个字:九煞全殁。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简单粗暴的传递了一条信息。

但是，从这条看似简单的信息里面，推出很多很多。

“九煞”，每一个，都是一流高手。即便是她的师父弥音神尼很欣慰的跟她说，她已获得七八成真传，欠缺的，是时间的打磨和积累，但这个天下，不管她是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还是横着走，都没有任何问题。

除非遇到了像师父如此变态的神话级高手。

莫慌，不是还有为师嘛，无须摇人，只管报我名号，还不把对方吓尿！不给面子？瞎了他的狗眼，为师捶爆他的脑袋。

好吧，摊上这么个师父，不刑都难。

可以说，在天山，在弥音神尼的门下，其实她不仅没有磨去幼年期的“多动症”“焦躁症”，反而，变本加厉，把她师父的霸道也吸收了。

只不过，弥音神尼还是教导她，表面强势的人，往往是底气不足，外强中干罢了。真正的强者，根本无须刻意表现，举手投足间便气场充盈，霸气侧漏，甚至一个眼神都可将人压垮。

所以，九公主一直都非常努力而刻苦。

不负师父厚望，她学有所成，连师父都大为赞赏。

好长时期内，她很骄傲。

但是，当她今天收到传书后，她的骄傲被无情的残忍的砸碎了。

骄傲归骄傲，并不代表自大，及傻。

她还没有自大到，傻傻的，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凭武功将“九煞″一举团灭。

哪怕，“九煞”跟“活菩萨”周公路一场恶战，丢掉了两个，剩下的七个也各有轻重受伤，这剩下的七个经过数日调养，可能战力尚不及巅峰期大半，但即便如此，九公主相信，联手合击，仍然可以要了她的小命。

简单的传书里，并无详细说战况如何如何，但九公主可以推算，他们行动都是在一起的，如果先头丧生一个，或许可归纳于轻敌了，然后，必然二三人以上联手，甚至是全力以赴，但，仍然是，全军覆没。

这就离谱了。

要知道，，到了一流高手之境界，除了差距太大，否则，其中一个要逃跑，那是很难追之格杀的。

七个，即使开始死了二三人，甚至更多，难道，就没有人觉得不对劲而逃生吗？

难道，他们看着伙伴一个接一个死了，仍然排队，等死？

究竟是为了所谓的义气，不肯丢下同伴，同生赴死？

还是，他们都是笨猪，没有一个看出问题？

——义气？那么玄幻的东西，有吗？在这个现实而残忍的世界，没有钱，能饿死。你有义气，饿着肚子去饭馆跟掌柜说拿义气换顿饭吃，试试他给你饭吃，还是给你棍子吃？

——笨猪？先不讨论猪笨不笨，能将承传的武学理论吃透，结合实战经验不断提升，融合，迈入一流境界，绝对没有一个愚笨之人。

既然非义气羁绊，更非愚笨所致，那么，是什么缘故，使得他们七个一流高手，来不及逃离，便一一受诛？

答案只有，只能是一个:

出手的人，武功太强，强到他们根本来不及逃。

她脑子里迅速把江湖上的超级高手过滤一遍。

符合要求的，真的没有几个。

白玉？

如果是她，倒是不错。

击杀“活菩萨"周公路这场戏，原本就是为她搭建舞台，为她倾情演出。

怕只怕，出手的是另有高手，获悉背后推手，追究上来，那就不大好办了。

未雨绸缪，明天一早，还是给师父传话为妙。

但是，天山之顶，飞鸟难上，还得先联系师兄师姐他们，让他们携带书信呈报师父。

哎，路途遥远，即便最快也需月余，希望，还来得及吧。

想到此处，九公主总算把吃食也摁不下去的烦躁，稍微压制下来。

总算把紧蹙的眉头松了下来，还露出颇为神奇的一丝笑容。

但是，对面的布沙活佛却欣赏不来，站起来，双手合什，扬了扬眉，面无表情道:“今晚与公主殿下一场交谈，甚欢，本座明天早上便返程，皇上和殿下的心意，懂了，归去尽力而为，放心便是。顺便，跟令师说一声，本座向她问好，祝她吉祥如意，万寿无疆。告辞。″

九公主站起来，含笑抬手:“祝活佛一切安好。”

布沙活佛点点头，扭头就走。

那匆忙的脚步，貌似，要赶紧的，离开此地。

看着布沙活佛的背影，九公主的美眸中，闪掠过一抹冷厉。

要知道，寻常之人，跟她告别，至少须得后退数步，之后，才能转身离开。

这是规矩。

她是高贵的九公主，除了父皇等有限的几个人外，其他的人，都必须遵守这一条规矩。

可是，现在，布沙活佛，竟然没有后退数步，直接就扭头走人。

布沙活佛，破坏了她的规矩。

而且，别说规矩不规矩，跟一个女性告别，如此随意而任性的动作，不仅没礼貌，更是不够尊重。

这一刹那，她几乎有冲过去，伸出素白的玉手，拎起布沙活佛的脖子，将他生生掐死的冲动。

却听得，布沙活佛头也不回轻轻道:“九公主殿，本座奉劝你一句，切莫机关算尽。须知，你计算别人，设计了一个又一个圈套的时候，其实，你将自己也困在了里面，只不过，你看不到。所以，你会常常觉得困惑，明明什么都做的好好的，却总是觉得问题重重，不知出在哪里，其实，只因，你也在里面。”

“你的局，困住了别人，同时，也困住了自己。言尽于此，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