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歌(1/2)
睁开眼。
雪白强光“啪”一声打亮。
林滴答连忙用手臂遮住眼睛,从指缝望去,那光来自很远的一个舞台追光灯。
灯架立在对面的平地上。在灯光与自己之间,站着很多很多人。
即便还不能适应光亮,也迫使自己去看清楚。面前的人们或打量或好奇,或等待的目光,告诉了自己,自己现在在一个舞台上。
这是一个户外搭建的舞台,辨别周围景物,自己竟然来到了离家不远的人民广场中央,站在春末的夜空下与一百多名观众的面前。
再低头看,自己身穿一件红色小裙子,一双略大的红色细高跟鞋,一个人站在台上。
“这位选手?”
左边有人悄悄说话。
听到这个声音,林滴答茫然回头。只见穿一身银色西装的主持人站在舞台边缘伴奏老师的身边,对自己露出疑惑神色。
“可以开始了吗?”
林滴答看看自己手里的麦克风,木然的向他点点头。
她明白了自己在哪里。她记得这个舞台。这是自己人生里的第一个舞台。
这是十年前,和几个朋友一起参加的一期唱歌比赛《青春之音》,在户外举办的第一轮海选。
做为她人生的第一个歌唱舞台,其实很有意义,但是那一天,她却搞砸了。
四月傍晚的风拂过她的裙摆,裸露的双腿感受到丝丝凉意。一切都非常真实,简直不像在梦里。
林滴答清楚的记得自己身上的连衣裙,它紧得让自己透不过气。当时参加这场比赛,她本是穿了一件白色卫衣与白色运动裤。可是朋友们认为这太不适合上台表演了。极力的叫她换上了杜月的红色连衣裙,费萌萌的红色高跟鞋。
可是裙子非常小,鞋子又特别大,一切都不对劲。女孩们不让她换下来,夸她好看,就这样将她推上了台。
她以为朋友们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真心为自己好的,她竭力忽视不适,努力鼓足勇气。
可是当音乐响起,她开口唱第一句。
台下却传来笑声。
几个女孩的笑声。
杜月和萌萌笑得尤其肆无忌惮,尖锐和快活。明明被音乐声掩盖着,却像钢针一般插进林滴答的耳膜,刺得她双手发抖。
她们嘲笑她的裙边只盖在大腿根部,嘲笑她不安的双腿紧张的并拢。拖沓的鞋子让她难以移动,腰侧的拉链像是快要被撑开。
她们鼓励她上台,只是为了让她下不来台。她们知道林滴答唱歌好听,一起参赛,同台竞争,她们同心协力的只想把她先淘汰掉。
林滴答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海里一般无助,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表演上,回到自己的演唱上,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们便越是刺目。
她唱的每一句歌,都像冒出水面的奋力挣扎。
她努力的大声唱,如此的用力,一次比一次拼命。可是观众们疑惑,担忧的目光潮水般扩散。将她吞没在自我质疑的深海。
“林滴答,你怎么回事啊?”
“你唱得也太难听了吧,比你的打扮还要好笑。”
“林滴答你快下来吧,别站在那里太丢人了。”
女孩们一句争着一句的挤兑和嘲讽,终于让她溃败下来,仓促的结束了一首歌的最后几句,她胡乱的鞠了一躬,跑下台,愤恼羞愧的逃离了现场,逃离令她害怕的一切。
一场自己都不清楚在干什么的表演,后来没有悬念的被淘汰了,以至于这件事让她遗憾了很久很久。
因为那首歌原本是想唱给妈妈的。
为了感谢妈妈多年以来独自一人艰难的照顾她,将她抚养长大。
......
如果此时是梦。
如果此时又一次站在这个舞台,是她永远离开世界之前,做的最后一个梦。她希望不留遗憾的,用尽全部力气给妈妈唱一首歌。
一首《给妈妈》,林滴答轻轻闭上眼睛。
“屋一间,窗半掩。
爱和恨,
穿针,引线。
灯一盏,
热汤一碗,
岁月平淡,
转眼又过去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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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歌(2/2)
当她随着前奏的结束睁开双眸,望着遥远夜空在瞳孔里映出星子的时候,几个准备好嘲讽的小姐妹们,突然哑口无言。好像忘记了该如何发出声音。
舞台上的少女,没有为不合身的服装,迟迟不开始的尴尬,和初登舞台的全无经验露出一点窘迫。她站在那里自然而放松,指尖轻轻捏住麦克,站立得笔挺而孤傲,目光却无比虔诚。
轻灵柔软的歌声一出,四野寂静。
如果台下的观众是汪洋,评判的目光如骤风,那就让风息浪止,所有喧嚣的水花全部为自己落下。
所有狭隘的观感都消失吧。
“你的肩膀是屋檐,
双手圈出世界边缘。
春雨秋霜夏蝉,
掌心摩挲成茧,
捧出一汪甘泉。
神,摧毁通天塔。
只留下一个密码。
名字——叫做妈妈。
这个音节统领了所有动情的回答。
孤单时念出它。”
妈妈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称谓,可是直到滴答离开这个世界都在辜负她。
这一生她胆怯懦弱,遇事畏缩,浑浑噩噩,一直都在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的自己的妈妈。
这样的性格做艺人非常难。每次她动了别人的奶酪,抢了一点别人的风光。各种奇怪的污蔑和指控便被散布到网上。
让母亲看到那些攻击自己、诅咒自己,极尽恶毒的言论,看着自己的女儿蒙受冤屈,没法辩解,心碎落泪,是滴答做的最不孝的事情。
母亲也不敢为女儿争辩,怕自己说错了什么给女儿造成更大的伤害,她也不敢向女儿诉说自己的不解和忧心,怕给女儿造成更多负累。
母亲甚至没有女儿坚强。
林滴答能学会麻木,可是对于站在圈外的长辈,那些无法理解的厌烦和怨恨,永远都无法被理解。像尖锐的长钉将母亲按在绞刑架上,不分昼夜的鞭挞和焚烧。
韩芳慧给予了女儿梦想全部的支持,她将全部精力放在女儿身上。将自己的孩子捧在手心视若珍宝。可是她这些年回报她的,都是些什么啊......
林滴答仔细的回忆,这一生好像从未对母亲说过爱她,在这场爆炸之后也没有机会再说对不起了。
“希望过,
失望过,
潮起潮落,
尝尽苦涩。
哭喊过,
挣扎过,
心有灯火,
微弱闪烁。
不知我者,
一笑而过。
但知你如我,
辗转反侧,心难割舍。
好多话开口变沙哑。
神——
摧毁通天塔,
只留下一个密码。
名字叫做——妈妈。
这个音节统领了,
所有动情的回答。
孤单时念出它。”
一首歌落幕后。
当滴答睁开眼睛,泪水像断线珍珠无法挽救的划过面颊,坠落而下。她好像将虚妄的灵魂化作了声音,伴随种种回忆,唱完了这首歌。
歌唱完了,她也感觉死而无憾了。
摇曳的灯光,弥留的音乐,人们凝固般凝视的目光。晚风的清凉,树叶的婆娑,月光的笼照......
在滴答睁开眼睛之后,一切仍然没有结束。
这个梦怎么没有醒过来?
自己应该死去了吧。
林滴答醒悟,这个梦是要自己再看妈妈一眼再离开这个人世吗?
主持人刚抬起脚,打算走过来。滴答提着裙子冲下舞台,拨开层层人群,不知将话筒塞在了哪个陌生的观众手里。
踢掉高跟鞋,赤着脚向她心里呼喊的方向飞奔。
此时她是那么那么的想念妈妈。
她必须见到她,给她最后一个拥抱,然后再也不松开。
黄沙迎朝霞,百里荒漠,怒放出鲜花。
所有尖锐都变铠甲。
风很大雨很急,路很滑。请你保护她。
等我长大。
等我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