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啊。
白衣服沾上血真是难清理呢。
幸好不是他最喜欢的那件白衫,据说是男子送他的,还跟他描述了一番人族风情。
但讲真,他对人族的风土人情不感兴趣,只感兴趣他们的魂魄,吸食起来能给他增添力量,虽说像鸡肋吧,可有时候有总比没有的强。
他笑,眼前男子却不笑。
重琴多少有点感觉,估计着这男子十有八九不喜欢他来这种地方。也是,这男子平日喜规整,像是这种乱糟糟的地方他不喜欢也正常。
于是他就跟男子解释了一句,“不是我想来的,我就是饿了,饿着饿着就看见他们了。”
饥饿的滋味可真难受,抓心挠肝的。
之前他路过人族村落时也看见过人族吃东西,他们会吃各种各样的山野之兽,还有类似饼子一样的东西。跟他进食的方式完全不一样,至少人族吃东西不太会弄脏衣服。
曾经他也吃过几个部落里的人,真心是不好吃,人族的魂魄里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口感十分不好。最好吃的其实是妖,别看他们会为非作歹,可他们的妖魄很纯粹,很香甜。
但重琴觉得还有两种很香甜的东西。
一是男子烤的鱼,可口好吃。他吃过好几回,每次一闻到烤鱼味都馋得不行。
二就是人族的饼子。
可也不是所有人族的饼子都好吃。
是一个部落里的小孩子给他的饼子,当时他正好吃完了其他部落里的人,衣服上、手上都是血,弄得很脏。那小孩问他是饿了吗,他说是。
于是那小孩就给了他块饼子,可见他双手沾了血,于是在给饼子之前又以清水为他洗了手。
饼子很香,里面像是加了野菜,有山野的气味。
也正因为那个饼子,当时重琴没吃了小孩所在的部落。
吃了人家的东西,重琴本想着礼尚往来,可碍于自己手上没东西。便问那孩子有什么心愿,他想的是,如果小孩子有痛恨或者想杀的人,那他就满足小孩的愿望。
不料那孩子说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希望带着族人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再四处迁徙,能够丰衣足食。
这个愿望……重琴觉得没法帮着小孩实现,末了就从体内凝结出一小颗血珠放到孩子手心里,跟那小孩说,这血珠能护你周全,增强力量。
临走时他又问那小孩,方知是那个部落族长的儿子,怪不得志向远大。
好吃的饼子也就吃过那一回,这次出来他也找过那个部落,可让他失望的是饼子已然没了之前的滋味。
而且那个部落发展得挺大,一位年轻的族长带领族人们开疆辟土。
重琴瞧着那年轻族长很是眼熟,之后才知道他就是给了他饼子的小孩。
重琴这才反应过来,山上一日,人间百年。
他跟男子解释完,就看着男子的眉眼,见他没像平日似的微笑,重琴想了想又说,“他们——”
他指了指大殿的尸体,“还希望我做他们的魔主呢。”
男子面色一僵。
“但是我没答应。”他又赶忙说。
“没答应吗?”男子问。
重琴点头,很肯定跟他说,“我没答应,我不想做他们的魔主。”
男子眉间隐隐的风云变化就成了云淡风轻,与此同时嘴角微微上扬了,抬手蹭净他发鬓上的一抹血,轻声说,“没答应就好。”
见男子笑了,
他起身,“走吧。”
这个地方他是一刻不想待了。
肩膀却被男子轻轻按住,“等一下。”
重琴不解。
却见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替他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和发丝。
帕子是浅色,所以重琴看见了帕子上的血迹,看来他此时此刻的样子着实是尴尬得很。
帕子很快就脏了。
重琴问男子,“我的脸干净了吗?”
男子凝视他的脸,低声说,“还差一点。”
那怎么办?
帕子好像不能用了。
男子却没移开目光,始终凝视。重琴看进男子的眼眸深处,像是藏了上古洪荒的日月星辰,而眉间染上的是青山暮色。
少许,男子轻捏起了他的下巴,然后俯身而下,唇就贴上了重琴的唇。
重琴微微一颤。
先是觉得呼吸间是清朗之气,有遥远的山野混着阳光的气息,令人身心舒畅。
然后就觉得自己的唇被柔软的舌轻轻舔过,是男子的舌尖,重琴觉得温暖又柔和,像是在小心翼翼对待一件珍宝。
重琴觉得唇角痒痒的,想着那该是有血迹的吧,现在必然是干净了。脑子里却有点点记忆拼凑而来——
无数天兵天将从天而降,洪荒神器将他打伤。奄奄一息之时,有男子踏光而来,为他抵挡了血雨腥风,可也为了他杀了同族。
脑子里的记忆嚣张而来,重琴只觉得胸腔有股子力量要炸开,愤怒,窒息,渐渐会愈发庞大无法操纵。
可很快的,重琴觉得男子的唇温热,就忍不住咬了他。
男子闷哼一声,却没松开口唇,任由唇上渐渐渗出了血。
尝到唇上血的瞬间,重琴觉得香甜无比的同时,脑里也划过一个名字——
陆吾。
重琴跟着陆吾回了无虑山。
也就是次日,当重琴睁眼的时候,他隔着窗户看见了陆吾的身影。
就这么记起了陆吾。
好像混沌不清的脑子突然就开了窍,一些个林林种种的事就都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等陆吾端着晨露进来时,重琴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静静注视。
陆吾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走上前将晨露放到床头,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他是哪里不舒服吗?
重琴只是摇头不说话。
陆吾瞧他不像是说谎,就没再追问,催促他喝了晨露。
重琴看着眼前的碗,每日晨露从不间断。便伸手接过碗,仰头饮了。
山上生活安逸。
重琴觉得至少在自己很是混沌时,这山间的一切人和事才叫没有负担。
他看着陆吾的身影,几番想问他身体如何,也想问自己将会如何,可千言万语的许多话都卡在嗓子里倒不出来。
也不知道为何,他甚至都不敢跟陆吾说,他记起了一些事。
一些不好的事。
陆吾见
第334章 陆吾,为何要杀我?(2/2)
他欲言又止的,面露担忧,又问他真的没事?
重琴想了想,才道,“我记得……自己去了魔族的地界。”
陆吾嗯了一声,显然也不想多说这件事。
见他眉心不展,陆吾又道,“怪我,不该让你饿着。”
似乎又怕他有心理负担,抬手摸摸他的头,“你只是饿了,出去找了些吃的。”
司野喉头堵得要命。
良久他说,“我想吃鱼。”
陆吾看着他,少许点头,说好。
这日,重琴其实感觉到自己很不好。
怎么个不好还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浑身难受得要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牵扯到陆吾,也牵扯到自己。
陆吾的面色看上去并不轻松,可每次与他目光相对时,陆吾的嘴角都是微微上扬。
重琴见过他真正开心的时候,唇上的笑能一直漾进眼眸深处,然后就能荡到人心里去。
但今天,陆吾的笑掺了凝重。
笑得言不由衷。
陆吾在很认真地做鱼叉。
鱼叉以深山古树为制,是用来穿鱼烤鱼用的。
重琴帮着陆吾一起做,这次做的鱼叉比平日里的多。
整个无虑山就他和陆吾两个,重琴没见到蛟神和姬神,所以不明白陆吾做这么多鱼叉干什么。
陆吾说,你爱吃,就给你多烤一些。
这日阳光特别亮。
无虑山上每一片叶子又是重琴记忆里的样子。
可重琴清楚得很,现在的无虑山已不再是当初的无虑山了。充满了血腥和杀戮,山中万灵都不在,拜他所赐。
这也是重琴不敢面对现实的原因。
他临水而照。
水中的自己面容都跟从前不同,眼里有巧藏的杀气和戾气,下巴比以往尖了很多,总之,都不是自己喜欢的模样了。
陆吾问他在看什么。
重琴转身看他,“看水里的鱼,好像少了很多。如果有一天鱼都没了,该怎么办?”
他今天穿的是最爱的那件白衫,是陆吾送他的第一套衣衫。平时其实他都不舍得穿,穿上了之后就不会再往树上盘了。
水波粼粼,水纹漾在重琴的白衫衣角之上,衬得他眉眼发亮。
陆吾看了他良久,朝他一伸手,“过来。”
重琴走上前。
陆吾拉过他的手席地而坐。
“水不涸鱼不息。”陆吾轻声说。
又道,“不过你还是要学会烤鱼,这样的话以后才能烤给自己吃。”
重琴蓦地抬眼看他。
陆吾笑了,“我的意思是,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有时候就你自己的话,馋鱼了怎么办?”
重琴脱口,“我还可以吃别的,很多,我都可以吃。”
轮到陆吾怔愣。
良久后低叹,“你吃过人族的食物,记住,你能吃的是那种。”
重琴心头隐隐不安。
这番叮嘱更像是一种诀别。
为什么会这样?
沉默少许,重琴说,“你不在,我就不吃烤鱼,我就要一直等你回来。”
陆吾凝视着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重琴不知怎的,下意识就抓住了陆吾的衣袖,脱口,“你会不会丢下我?”
陆吾看着他,眼波有微微颤动,良久后微微一笑,“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丢下你?”
重琴眼里的担忧隐退了一些。
陆吾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温柔说,“回屋子取些料汁来吧,你不是挺喜欢吃的吗。”
重琴点头。
他起了身,朝着屋子的方向而去。
河畔与木屋之间是长长的草地,重琴赤足而走,轻轻嫩草于足下踩,柔软而温暖。
他抬头看了一眼阳光。
明亮到晃眼,像极了战神陆吾身披盔甲的光亮。
他的兄长是这九州的英雄,是受人敬仰的战神,是大无畏和披荆斩棘的神明,可等等这些荣耀,都尽数为了他而毁去。
重琴的胸腔里升起莫大的悲凉,心口痛得很。
可下一刻,重琴的胸口还真是痛了。
这次是实实在在的剧痛,从后心处直达心脏,痛不欲生。
重琴惊愕,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处被鲜血染红,渐渐洇脏了白色衣衫,一只匕首的刀尖都穿透而出,刀尖上沾着血。
他疼得额头青筋暴出,缓缓回头。
不想对上的竟是陆吾的双眼。
他手持匕首,眼里却是莫大悲哀。
重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紧跟着一口血喷出,溅到了陆吾的胸口上。可陆吾身着深色衣衫,那血就湮没在暗色里可视而不见了。
就像是重琴看不透陆吾的心思一样,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看懂。
他想问陆吾为什么?
跟他承诺要保护、不会丢弃他的人却朝着他亮了刀子?
只因为,他现在堕了魔?
重琴想到这儿悲愤万分,疼痛蔓延,却比这胸口上的疼更甚。他一声嘶吼,几番将要打回原形。
陆吾,为何要杀我?
“陆吾!”
司野从记忆的深海而出,睁眼的瞬间那瞳仁里都是血色,像极了重琴临死前的样子。
这一声“陆吾”像是从上古而来。
来势汹汹的愤恨。
姜周这边正打算营救呢,不料就见他陡然睁眼。与他目光相对的瞬间,姜周竟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是地皇!
地皇苏醒了。
姜周的第一个反应竟是恐惧。
哪怕在上古她都不曾这么恐惧过。
一股戾气漫天而来,就见司野周身陡然蔓延强大的黑色力量,他双手一摊,黑色力量蓦地炸开,束缚在他身上恶灵之力成了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洪荒巫力!
恶灵和怒灵没料到会将地皇的洪荒巫力唤醒,一时间也是骇然。
怒灵还没找到寄主,就是一个影子,它开始四处逃窜,而恶灵为司迦芸,一张精致的脸早就布满惊悚。
它想跑,可紧跟着就被司野的力量控住。
司野的脸色是出了奇的白,那双眼却是血红色,一袭黑衣的他浑身都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像是来自地狱的取魂者。
不,他此时此刻比取魂者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