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是几位有名的水利工程，就算没有去过的人也听过它的大名。
岷江和黄河一样也因为大量的泥沙成为悬河。
也正因为有它的存在，让四川成为天府之国，而不是开封附近那样的黄泛区。
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当时她去旅游的时候，都江堰的介绍牌上是怎么说的。
这个鬼斧神工的水渠的原理可以用八个字概括，即筑坝分水，修渠引水。
那岂不是也可以用在眼前的松江和云河的身上？
她心里有了计较，有意把心里话说出来，便引着话头“既然这里泥沙这么多，塞堵不行，引流怎么样？”
引流？周景明一愣，略一沉思就道“你说的好听，”他道，“这样的水量怎么分流？哪怕有地方存放这些洪水？”
本来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之前她也不清楚，后来才听别人说云州城外是松江和云河的交汇处。
两水相交发生湍流，水速和方向都发生变化，携带的沙石自然也就容易沉底。
而且这样的河段水文情况复杂，有许多暗流和漩涡，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的。
所以徐玉菁也是微微皱眉，他是驻守靖海大营的将军，河道属于地方的政务，他管不着。但早就听说过松江和云河的治理是个大问题。
但一直以来都无人可以解决这个难题，才导致松江和云河泛滥成灾。如果说葛一森那帮子奸邪小人是人祸，这两条河就是天灾。
人祸好办，杀掉一批换上新的就好了，但天灾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如果两位皇子不能治了这条河，云洲还是一塌糊涂，过得了今年，也过不了明年。
她摇摇头，“所以我说不是直接分流，而是在河中间将水流分成两条，改变其中一支的流向，将它引入田地。这样既可以分洪减灾，又可以引水灌田、变害为利。”
“你说的好听，”周景明道，“江流为什么要听你的啊，你说一分为二就一分为二啊？”
这说起来就长了，她本不想在这里说太多的，因为不仅奇怪，而且也说不清楚。但事关重大，又牵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若是能劝说的他们采取这个办法，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江水自然是不听我的，但是不是可以在河道中间分出来一处汀洲，河里淤泥沙石众多，河床高悬，建起来也容易一点。但是松江和云河的情况复杂多变，最好还是由熟悉这里的当地人来做比较稳妥。”
“那分流出来的河水就不会再淤堵吗？”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听着她说得头头是道，慕容怡也忍不住道。
“分流出来的江水也通过平水槽和溢洪道，这两个槽不是平面，而是斜面，江水在里面形成环流，减慢流速，携带的泥沙都沉降在斜面上，定期找人清理就是了，这样可以避免淤塞河道。”
这样的一番话直说的在场人都听呆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瘦弱的一个小姑娘居然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见识。
见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于是找补道“我只是这么想，但具体该怎么办，还要专业的工匠去做。”
她不过是个大夫，也不是水利工程出身，纯纯是个外行，这些原理也都是她旅游时候看到的，听到的。
许多东西都是听起来觉得简单，但若是让你想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是，”慕容怡最先反应过来。给江谨说，“你快点去找有经验的劳工。”
周景明双眼放光，“专业的工匠？哪个工匠比得上我？”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对着青雀说，“有你刚刚的几句话就够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我问你你的意见了吗？”慕容真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刚刚还两眼放光的周景明一下子就垂下头，“师父……”
周景明说的云浮城虽然可能有夸大的成分，她也觉得有些玄乎，但他一身的本领却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他愿意出马不失为一件大大的好事。
而慕容真此时……也没明确说不行，说到底还是要在周景明面前立规矩。
他看着也就二三十岁，最多超不过三十五，怎么可能是周景明二十多年前的师父。
但这份恭敬和顺从
她也开口为周景明求情，“二殿下，周先生说他有办法修建河堤，这可是件救万民于水火，千秋万代的伟业。纵使有什么不对的，您就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慕容真点点头，对着跪在地上的周景明道，“你都听见了？既然青姑娘给你求情，你就起来吧。河道上的事你可以做参谋。事情办好了，我给你亲自把盏。”
“不敢劳烦师父。”周景明显得诚惶诚恐，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慕容真却不以为意，“一会儿回去你见见这儿的工匠，商量商量，拿出来章程出来。”
“是，一切都包在我得身上。”周景明道。“不过……我想请青姑娘帮我参谋参谋。”
慕容真把目光投向了她，这样的事，她岂有不答应的理由，更何况前面又都是她提出来的，就算周景明不说，她也要和他具体探讨的。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在河堤上搭建起一个个帐篷。
半个月过去了，她就像是临考前的一周，被一张张草纸塞满了，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敛秋和玉娘也帮不上忙，只好干着急。
这一日也是如此，敛秋徘徊在帐篷外，离得不远不近，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子。
里面就是姑娘和周景明这几天一直泡着的地方，反而是自己的帐篷几乎都没怎么去过。
两人埋首在重重纸卷里，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一连数日，连灯都不熄灭。
每次端进去的饭食都是冷透了再端出来，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再次朝着帐篷走去。
却这玉娘拉住了。她小声说，“姑娘他们都是在做正事，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我知道，”敛秋放弃似的垂下眼帘，“可是你看她这段时间都吃的什么，饭怎么端进去的就怎么端出来，就连觉也不睡。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玉娘看着不远处的帐篷，那青色的帐篷不大，是她和周景明以及几位工匠大师议事的地方。虽不起眼，却是工程的中枢所在。
她们两个这半个月也吃不下睡不香，日日徘徊在附近，眼见着从这里出去的图纸一张张一卷卷地送出来，又慢慢变成了现实。
“不打紧的，”玉娘道，“昨天姑娘不还出来到坝上去了？身子骨单薄些，但我瞧着精神挺好。”她说的这话不知是给敛秋说的还是给自己说的。
话到这儿算是断了，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可能还是不放心，玉娘又说“那这样，我们送进去就立刻出来，不要耽误了他们正事。”
“嗯。”敛秋点点头。
两人一走进去，就看到她和周景明趴在桌子上不知在画些什么。
其实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做着一样的工作，那就是画图纸，研究怎么分流，怎么修建。
这个时代没有计算机，大量的数据计算就成了问题。周景明的办法她看不懂，不过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那就是流传许多的算盘。只需要一些木料简单的拼接一下就好，她画好图样，准备交给工匠，周景明看到，说这样的东西还不是简单得和呼吸一样。
三两下就给她做出来了。
于是这段时间只要是她在计算，帐篷里就是一阵噼里啪啦。
周景明觉得有趣，也凑过来看，她故意没解释，就想看看这位以大匠人自居的周景明的本事。
他果然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只是静静地看上一会儿，就瞧出其中的门道，大笑道“这可真是一件利器。女娃娃呢，你是怎么想出来了？”
她打了个哈哈，周景明也给你自己做了一件。
现在看在敛秋眼里就是两个不修边幅的人几乎都要被纸张淹没，一老一少都手下不停，拨弄着那怪东西上面的木珠子。
为了方便，她又特地换上了男装，敛秋和玉娘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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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vodtw.la/book/5977/ 第171章 修堤(2/2)
别人还以为他们只是面容清俊的公子哥而已。
玉娘对她的称谓也变了，“少爷，您和周先生吃点东西。”
“放在那儿你走吧。”她头也不抬，手里的笔运算不停。
每次都是这样，玉娘心里想，端走了上次送来已经完全冷掉的饭菜。但看着眼前的青雀，却不忍心打扰她。
姑娘是在做很重要的事，就像她说的那样，这是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千秋万代的伟业。姑娘不是寻常女子，她心里清楚。等一切都事情办完，尘埃落定以后再给姑娘补补身子吧。她默默退下，没有多说一句话。
刚刚玉娘的话就像是一阵风，吹过去就散了。
等她把头从浩瀚的数据里抬起来时，是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黑了，面前的纸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的经历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她自嘲一笑，看了一眼还在埋头纸卷中周景明。
只见他嘴里咬着毛笔，正在沉思。黑色的墨汁沾了他一脸，有些好笑。
在这几日的接触中，她也更加肯定这个周景明必然不是凡人。
之前的种种暂且不提，就是看了一会儿就能瞧出算盘的门道便是有大才的人。
他口中一直提起来的云浮城虽然不一定像他说的那样飘在空中如此夸张，但也估计八九不离十了，是个极为了不得的存在。
她心里极为清楚，自己依仗的是过去的先贤在数千年间智慧的结晶，而且他的推演中许多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他画出来的图纸都奇奇怪怪的，总觉得既和现代的那些机械相似，又截然不同。似乎是用着不一样的原理。
这个周景明却有这样的见识，若是出现在现代，也何尝不是一位出色的科学家？
上天给了他这样的天赋，即使拿走一些东西也不奇怪。所以他虽然有时候看着疯疯癫癫，说话不着调，也都是无伤大雅，更何况他按照他的说法是从高处掉下来。如果是在没有受伤之前还不知是怎样。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是她一个人，周景明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纸上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还有那些由许多木珠子串串组成的小小盒子，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东西，却把计算变得如此快捷。
有这样的本事，如果不是对她全无印象，他几乎都要以为她也是出自云浮城的人了。
他刚刚计算完手头的东西，长舒一口气，一想到过去的事就隐隐觉得有些头疼。看着正在拨弄灯蕊的青雀，“你都是从哪儿学到这些了的？”
“我啊，”屋里太暗了，她一边轻轻拨动火苗，一边揉了揉太阳穴疏解眼睛的酸涩，“我小的时候捡到一本书，上面大部分都是医学，不过也有一部分记录了这些算数。”
这还是那套她在沈府时候就有的说辞。
撒谎就是这样，你一定要牢记自己说过什么，不然就很容易露馅穿帮。
虽然是谎话，但从你说出的那一刻开始，它就是真的。只有牢牢记住这一点，谎话才能不被轻易戳穿。
先骗过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骗过自己。
“哦，原来是这样。”周景明挠了挠脸，也不顾一手的墨汁。这下本来就黑一道白一道的脸更是花猫一样。“那样子看来，你见到那本书说不定是出自云浮城，能不能让我看看。”
见他当真，她不免有些失笑，但还是顺着他说下去，“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那本书早就丢了。”
“那书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唔……”她显然不能把话说得太死，这会影响将来的发挥，便道“其实我也记不清了，不过遇到说不定会想起来。”
“哦，”他有些失落，声音也低沉下来。
这样的周景明可是不多见，“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感兴趣呢？”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云浮城的事我都忘了七七八八，只记的被人从慕士塔上推下来，只记得找师父去报仇。你的书要是还在，说不定还能想起来点什么。”
“疼啊，怎么了？”周景明伸手去揉眼睛，“不光是疼，只要一闭眼，就酸涩得厉害，像是被人洒了一把沙子进去。”
“这可是不敢揉眼的。”
但周景明似乎不以为意，像他这样性格的人，若不是慕容真，其他任何人的话他怕是都听不进去吧。
青雀目光一闪，想到一个好说辞，“哎，我忽然想到了那本书上记录一件事。”
“什么事？”他果然来了兴趣。
“一个快速缓解眼睛疲劳的办法。你想不想试试？说不定能想起来点什么呢。”
这果然就是他的死穴，他急不可待道“那你快点说说。”
哪有什么书，她就把上学时候人人必学的眼睛保健操教给了周景明。
周景明照单全收，认认真真的学了一遍。
她偷笑，还问他，“怎么样？是你门云浮城的书籍吗？你想到点什么了吗？”
他仰着头想了半天，而后失望地摇摇头，“不，我一点没想起来。”
那就对了，她心里和明镜似的。这要是能想起来，她都要重新怀疑周景明是不是穿越而来的，那个云浮城是哪所国内的高中或者大学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帘子被人一掀，是慕容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徐玉菁。“真有你们两个的。”
“殿下怎么来了？”
自从那天起，他们两人留下来帮忙修建河堤，而两位殿下也分开了。
慕容真留下主持河道上的一切事务。在第一天慕容真就告诉她，这样的事本来就是朝廷的职责，他们两个只是义务帮忙，无论将来后果如何也不用他们考虑。只有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她知道，这些都是让她放宽心的话，虽说他说的没错，但还是心头一暖。
修建河道除了他们这些工匠，材料的采买、运输、各方的协调，需要他们做的事还有许多。
“殿下，你放心，我会尽自己的那一份力。修建河道不只是您和三殿下的事，所有可能会河水吞噬的人都是有义务去做的。”
而慕容怡回云州主持内政事务，调集修堤用的钱粮。现在慕容怡忽然出现，怎么？是事情都办好了吗？她抬头看着慕他。
“我当然是为了河道的事过来。”
“殿下云州的事都做完了？”
“嗯，事情都差不多了，”他点点头，“我就回来是来看看。姑娘陪我一起去看看？”
“好。”她点头，经历这段时间的加班加点，手头上工作也即将告罄，只有一些收尾工作，听他这么一说就放下手上的笔，跟他走了出去。
“我也去。”周景明一甩开笔也立刻跟了出去。
几人一走出帐篷立刻就是扑面而来的狂风夹杂着雨丝。
慕容怡看了她一眼，刚刚在帐篷里光线暗淡，看着还不是那么明显，现在日光之下才发现她几日不休不眠的脸色极为苍白，还隐隐透着铁青，头发也被河风吹得有些蓬乱。
身上不是女装，而是不知什么时候换好的粗布男装，宽宽大大的不合身，一看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
一旁的周景明而好不到哪去狼狈，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里两颗眼珠布满了血丝，额前嘴角的皱纹更深了，简直像刀刻上一样，又像是凝固了的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这两个人和云州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不必如此的。慕容怡不由得心里一缩，“我听二哥说，你们这几日都没有休息了？”
慕容怡说的都是真的，幸亏这具身体只有十二三岁，若是原来那副被医院搓磨许久的身体她还真怕会猝死。
周景明左顾右盼，像是没听到他说一样。
青雀只好一笑，“我们也是勉力而为，起的作用也只是一点点。修建堤坝是大工程，其中各个环节都要衔接，这都是两位殿下居中调停，每个人各尽其责才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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