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给弟弟介绍,便说道“天寿,这是我在南山庐的同学。”
“青雀,这是我的弟弟,李天寿。”
青雀点点头,“我们之前就已经见过了。”
“啊?”李天聪惊道,“我弟弟从小就淘气得很。”说着瞪了弟弟一眼,“你怎忙着出现在这儿?你没有做什么不恭敬的事吧?”
敛秋和玉娘对视一眼,都忍着笑,看来这位对自己的弟弟顽皮的脾性也是清楚得很。
天寿眨眨眼,嬉笑道,“哪有,我们也是路上偶尔间碰到的。我能怎样?不过说起来,原来青雀你是从南山庐出来的啊,也难怪医术这么厉害了。”
“是啊,天寿机敏,我们之间并没什么的。说起来南山庐,你哥哥不也是那里出来的。”
“哎,”李天聪叹了口气,“从我走,到现在,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说着,把自己的头深深的埋进了双手里。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流落他乡。是谁恐怕都难以接受。
青雀抿着嘴唇,暗暗地想,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莫名其妙到了这个世界,就像想回去也无从下手。只是在这世上立足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哥哥又这样了,”李天寿看到哥哥这样,心里老大的不舒服,“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心里就不难受?我早和你说过了,凡事向前看。”
“我…”李天聪的声音断断续续,也呜咽得不成样子。“你说这话我怎么不知道,只是一时间…摆脱不开。”
李天聪在南山庐里也算是熟悉的,青雀本想上前安慰几句,但又觉得现在兄弟俩个说话,自己一个外人说起那种话实在是不痛不痒,就缄默着不肯开口。
倒是一旁的玉娘不知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帮腔道,“你是哥哥,他是弟弟,年长几岁,心里再怎么难受也要撑起来,总要给弟弟做个表率,什么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受灾的人多了,要是个个都和你一样,那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李天寿绕是个鬼精灵,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禁黯然,家破人亡他何尝不伤心难过,但就是怕勾的哥哥伤心,只是深深压在心底,所以从来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一分一毫。哪怕就哥哥提起来,他也是打打马虎眼,糊弄一下便过去。现在听的一个不认识,萍水相逢的人这么说,心里也顿时感到了这些天的辛苦和委屈。
李天聪把埋在手里的头从抬起,看了神色黯然的弟弟,才说“是我的不对,就是因为有弟弟在,我才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天寿,往前的事咱们暂且不提,先把眼下过好再说别的。”
“嗯。”天寿重重地点点头。
“今天天寿来找我就是看你的腿,”看着兄弟两个都没事了,她道“你的腿到底怎么了?”
李天聪勉强一笑,似乎是为了刚刚的事觉得不好意思,“自从那天洪水过来,房顶的梁砸到腿上,就断了。”
青雀悄悄上下端详他,其实李天聪除了这条腿,其他地变化并不大,只是原来圆圆的脸瘦了一大圈,瞧着有些脱相。
“那你治过吗?都用了什么药?”李天聪既然是大夫,就一定用过药,听听自己也能知道哪些是不奏效地。
“怎么没治过?”他苦笑一声,“外伤骨折我们也不知道治好了多少。但我这也不知是怎么了,什么办法都治过了,就是不见好。你看现在走路都快走不成了。”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得出来非常趔趄艰难。
天寿赶快制止了他,青雀也忙说自己都看到了。“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是这样。放心,我们两个一起想想办法,总是有办法的。”
她心里也老大不舒服。和看到其他人地怜悯不一样,这是她熟悉的人,一两个月之前还是好好的。
李天聪自己就是大夫,知道这不容易。她是安慰得多些,但还是点点头。“没事,尽人事听天命。我虽然瘸了,但总是捡回一条命,这已经不容易了。要不是弟弟照顾我,我怕就死了。”
李天寿撇撇嘴,小声道“一天到晚也不知道胡说八道什么。”
眼见这几人之间气氛沉重,玉娘微微一笑,“做什么,故人相见不是应该好好叙旧。这样的缘分可是不多见。“说着,又凑到李天寿旁边,“你不是伶牙俐齿?怎么今天就像换了个人,莫非到自己哥哥这儿就现原形了?”
天寿一愣,见她调侃,卸了一眼,却也笑了“要你管?”
玉娘也笑道“我一个外人管什么?我只是觉得难得。”
看着青雀和哥哥还在说话,“我也是没想到,“他的目光沉下去,“居然是哥哥人认识的大夫。你说我哥哥的腿真的能治得好吗?”
“不知道,”玉娘如实地摇摇头,“这种事情谁说的准。不过我觉得希望还是大的。她的医术不是明摆着的吗?”
“是啊,她是南山庐出来的。”李天寿心燃起希望。“一定要把哥哥的腿治好啊。”
“你就放心吧。”玉娘微微一笑。
“刚刚你不还不肯定吗?现在怎么让我放心呢?”
玉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像是和他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的命就是她救的。这样的一个人遇到了就是你的造化。若是连她都治不好,那就是命中注定,没有什么再可说的。”
她说得没错,敛秋、玉娘和他三人一时间沉默了。
这算什么理由,李天寿想笑,但转念一想,她说得其实不无道理。他们只能选择相信,在这饥荒之中除此之外他们又有什么可仰仗的呢?
半晌敛秋问道“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真是让心羡慕啊。”
李天寿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那倒是也没有,我们笑得时候经常会拌嘴吵架,因为争抢东西大打出手。”
敛秋苦笑,“我也有一个弟弟。“
如果还活着,恐怕就是眼前这少年的年纪。
李天寿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然后呢?”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久到我都已经差不多忘记他的脸了。现在就算是迎面遇上,我怕也认不出来了。”
当然前提是他还活着。本来回到云州她还存了侥幸,说不定真的见见阔别多年的亲人。
她甚至都在想象,若是真的见到了卖掉自己的娘亲,自己到底该不该认。
可后来路上的见闻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异想天开了。
这样的灾年熬过一年都是上天见怜,更别提连续几年了。
“那你一定非常想你弟弟了?”
“是啊,“她非常想念弟弟。
虽然灾荒之年,卖儿卖女属于常态。他们周围的大人把能卖的早就卖了。
母亲将她卖给人牙子不是为了自己吃饱饭,而是弟弟已经饿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秋子,你不要怨恨娘。”她的娘亲空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哭干眼泪,干涸的双眼像是两只大大的洞。“你弟弟已经饿得发不出声音了。娘哪怕有半点办法也不会卖了你…”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若不是穷困潦倒,谁想骨肉分离。那时候她不懂,现在想想也可以理解母亲。
更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还是幸运的,进了沈家的门。虽然只是个丫头,但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所以在很早的时候就不再埋怨母亲了,弟弟那时候还不懂事,所以对他就更谈不上怨怼了。
青雀只顾着和李天聪推论他腿的伤势也不甚在意她们说些什么。
太阳渐渐西斜,映衬着光秃秃的地面和遍地的灾民,就连天上的晚霞也如同残血一样,显得格外凄凉。
霞光照在她脸上,平添一抹绯色。李天聪愣了一下才道,“掌柜的让你一个人出来吗?他那么疼你,怎么舍得的。”
“玉不琢不成器嘛。掌柜的也是为了自己好。”她只是一笑,随便打了个马虎眼。掌柜的要是知道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李天聪一笑,可能是经历了事情,他不再和从前一样总是乐呵呵的,反而显得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看病的人渐渐稀疏了,敛秋、玉娘各自分担几味药,各自熬制去了。
李天寿看着稀奇,自告奋勇地去帮忙。有人帮忙自然最好,何况他还那么机灵,一点就通。
李天聪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他们在做什么?明明这会儿没病人,熬得什么药呢?”
她一笑,“天聪兄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天聪怀着诧异,走进一看,小小的瓷瓶上面红签子写着药材的名字。
“这是什么?”
青雀就把自己的创意说给他听,又把提纯的法子都告诉了他。
他听的目瞪口呆。“也亏的是你才想出来的这法子。不愧掌柜的器重你。”
“那是掌柜的错爱。”她忙摆手,这不过就是现代常见的中成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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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也是没别的法子。这一路上要不是靠着这个,就是把我忙死也不行。”
李天聪摇摇头,“你不必妄自菲薄,从古至今无人想得出这样的主意。这可是大德行。”
被他简直都要夸上天,她赶快说,“你快别说了,我可当不起。”
李天聪笑笑没再说话。但右腿隐隐作痛。曾经他也是一名医者,现在已经到了需要别人照顾的地步了。
可他真的没有用武之处了吗?若不是自己牵连着,弟弟也不会如此的作难,怕是早就离开这云州地界了吧。
青雀见他低眉,似有沮丧之意,心里也是非常难过。便道“你不用太担心,经络是受压了,也有损伤。但好歹并未断裂。若是用药得当,恢复如初也未可知。”
李天聪摇摇头,“恢复如初这种事我是不敢想的。“
她也没接他的话,而是问,“你用过药了,怎么样?”
他点头,“经络的事我知道宜早不宜晚。所以让天寿找了些药材回来,早早地便用上了。”
“那就好。你用上了就是最大限度的保全。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又看了天聪递来的方子,“再说药方你用得也没错,只是再加上几味药效果更好些,我们可是试试看。”
看了青雀给他加的几味药,不用她说,他已经品味到精髓所在。他不仅哑然失笑,明明这么简单,自己当初怎么就是没想到呢。
“接下来都就是康复了。我们可以用针灸,这是药物代替不了的。”
不仅是这古代,就算是西医几乎占压倒性优势的医院里,康复科里用得多的不是西药,而是针灸和各类运动器材。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天聪叹口气,“我曾尝试给自己扎过针,但恢复并不明显。”
“那我来试试吧。”她心里是有数的。因为我在程怀秋的手札上见过类似的病例,所以起码有八成的把握。
说着就要从包袱里掏针匣子。忽然想起来自己的针已经被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抢走了。
她一愣,没有趁手的工具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了?”李天聪问她。
“没事,我忽然想起来针没在身上,等到明天我再想想办法。”
“没事,针的话我也有。只是没带在身上。明天带来给你。”
她点点头,但其实在师父手札上用的都是送给她的金针,虽说看起来和大夫们用的寻常银针差别并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运针的时候总觉得和其他的针不同,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出来。
再说她也都习惯了,如果用其他针的话可能会差一点的吧。可眼下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这话也不宜和李天聪说,不然要是有心理暗示,担心会影响效果。便笑道“那就好,明日我们再用,也不差这一天的时间。”
那三人都守在锅边,李天聪也很有兴致,拄着拐杖也在一旁看,是不是还会问上两句。
她笑着一一解答,觉得坐的有些累了便站起身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总归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不想被他们担心,就一个人顺着城墙走去,想着走走也许会好些。
谁知敛秋一抬头看见她,忙问道“姑娘你干什么去?”
“没事,我随便走走。”
“我陪着姑娘。”
“你手里还有活儿,不用跟着我了。就在附近走走,不走远的。”
敛秋看看她,又瞅手上的活计,“那姑娘小心。“
“是了是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啰啰嗦嗦的,敛秋你小心变成老太婆。”
“哈哈哈“,后面传来笑声。
她应付完敛秋,转身走了,脸上的笑意也一下子垮了下去。
刚刚面对着李天聪她没什么反应,但看着昔日的同窗伙计变成了这副模样,心里老大的不舒服。
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他还那么年轻,若是瘸了,以后可该怎么办。
她低着头边走边想,若是有师父的金针在就好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旁边里传来。
“哈哈,我找到你了。”
神游在外的她被他这一叫吓了一跳,三魂七魄都差点吓出来。
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抢了自己金针的怪老头。她满脸的错愕,他怎么忽然出现在这儿?
见她一脸惊讶,愣在当地,那老头居然还有些得意,“师父让我来
她皱眉,自己还未说话,他这抢劫犯就先声夺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快点把东西还给我!“
“东西?什么东西?哦,你说的是云针吧。我不都给你说了吗?那是我师父的东西。”
她记得这怪老头在抢她东西的时候,嘴里还喃喃自语,说什么这是他师父的东西。便问道“那明明就是你从我这里抢走的,说什么是你师父的?”
怪老头根本不听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你的,既然是我师父做的,当然是我师父的了。你快点和我走。别让他老人家等着急了。”
她皱眉,这老头说话颠三倒四的,和他分辨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若不是为了找回金针,治疗李天聪的腿,她才不会和他多说一句。“你说你师父找我?他是谁?为什么说金针是他做的?”
“量你也不认得我师父,你想知道去见见不就知道了?这云针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世上再也找不出来第二套了。除了他老人家谁能做得出来。”
她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他师傅做的。金针的确不是一般的东西,记得路上见到的两位公子就和她说过,这样的针在太医院也是独一份,除了在程怀秋那里,别人再没有的。
师父也曾让自己好好保管,世上没有第二套了。
那这东西就只能是程怀秋了,眼前的老头疯疯癫癫,不过说得不算谎话。
莫非忽然,她心里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你师父是谁?”她压着嗓子问道。
“我师父就是我师父,你这人真奇怪,问那么多干嘛。”怪老头见她问东问西,有些烦躁。“快点儿和我走。”说着就要伸手来抓她。
她往后一躲,老头没有抓到他,居然还瞪了她一眼。
她没心思去和他计较,心里萦绕着那个念头。
但他疯疯癫癫的,简直没办法和他交流,只好换了个办法问,“你师父说没说为什么要见我?”
“我怎么知道,师父是见了金针就要见你。”
金针?他说他的师父是因为金针要见她的?那就错不了了。一定是师父。
现在她越想,越觉得他口中的师父就是程怀秋。师父也到云州了?也是,师父一代名医,云游四方会到云州行医诊病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面前须发皆白的老头,年纪不知比程怀秋大上多少。自己倒是从未听说师父还有一位这样的弟子。但以师父的性格,做出什么事也都不奇怪吧。而且虽然年纪大,但他的医术做谁的师父都不是问题的吧。
因为见到金针,所以要见自己一面。也说得通。不让寻常人也不认得这金针啊。
到这里,她便笃定那人就是程怀秋,便问道“师父在哪,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师父就在城里,”他皱皱眉头道,“还要师父来见你?你走不走,若不是走,就不要想着要针了。”
“金针在师父那儿?”她问。
“是啊,针被师父拿走了,你要的话自己去和他说。”
既然是程怀秋要见她,她当然要去。更何况还要用针来治病,不只是李天聪的腿。
更何况,有师傅在的话云州的这些病患她心里忽然就踏实不少。似乎只要程怀秋到了,似乎一切都不再是难题了。
她心里打定主意,要和这个怪老头一起走一趟。
“可是我进不去城门啊。”她之前就因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而被拦下。
老头嗤笑一声,“哪有进不去的。这小小的城墙能拦得住我?你跟我来就是了。”
他说得胸有成竹,似乎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一般。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便跟着他走到城墙根上。
这是干什么?总不是要自己爬墙吧。她可没这个本事。
老头指了指城墙上的一处。见她没有领略自己的意思,他走进了些,“你看这里。”
这次她才真正的看见,是一块异色的墙壁,掩藏在草丛里,除了颜色和周围砖头比略微欠了一些,其余的也看不出什么。
“快点进去吧。”说着,他往那墙壁上轻轻一推,片块异色的墙便被推开,露出里面世界,老头的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里面。
这是一道暗门?她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被人拽了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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