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进了院,先跟花玉软告了罪,他把人带回来也是迫不得已。
花玉软料事如神,她们走后不久,张衙内的人果然回来了。
若不是平安在场,清烟怕是这会儿已经被他们抢走了。
傅雪庵的葬礼排场大,规矩多,清烟老爹的葬礼就没有那么讲究了。
买了一块坟地,一口棺材,一套寿衣,把老人安葬了,平安本来是问清烟家乡在哪里,在京都还有没有什么亲戚。
清烟哪里还有什么亲戚,家乡遭了灾,十室九空,回去也是饿死,在京都若是有亲戚可以投奔,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卖身葬父的地步。
平安要走,却被她缠住,没办法,只能将人带回来。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剩下的银子。
清烟跪在花玉软面前:“娘子已经花了钱,买下了清烟,清烟以后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她头上插着的草棍这会儿已经摘了下来,鬓边一朵白色绢花,眼巴巴的看着花玉软。
花玉软连忙指向旁边的郑紫英:“救人的是她,买下你的也是她。”
郑紫英叫道:“表嫂!”
她在家里有丫鬟,都是身体健壮,手脚麻利的。
面前的清烟太过柔弱,郑紫英同情归同情,可总觉得借此把人买下,于心不忍,这总有趁火打劫的嫌疑,而且,这人来路还没查明白,她实在是不耐烦处理这些琐事。
花玉软摊手:“我的银子是借给你的,正好,你身边没个伺候的丫头,把人收下吧。”
清烟看向郑紫英,再次伏下身去叩头。
郑紫英连忙炸毛一样躲开:“我不缺丫鬟,你——还是让表嫂安排你的去处吧。那个,表嫂,你的钱我不还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救回来的。”
她跳着脚跑开了,扔下一脸懵逼的清烟,尴尬的跪在屋子中央,被丫鬟仆妇们围观。
花玉软抬抬头,让清烟起来。
清烟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清烟已经无处可去,还请大娘子收留。”
花玉软略有迟疑。
世间疾苦她见得多了,像是清烟这样无依无靠又貌美的女子,很容易遇到心怀歹意的人,万一再被卖到勾栏院,或者去给人当小妾,一辈子也就毁了。
她若是无能为力,也就算了,眼下既然有这个能力,倒不好袖手旁观。
自己深陷泥潭的时候,也曾希望有人能拉一把。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人留下。
当即让清烟起来。
问清楚了她的家乡来历,又问了她擅长什么。
“小女子姓顾,家住华西州凤来县武家庄,父亲曾经是落第的秀才,原本是村子里的教书先生,母亲早逝,我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读过一点书,勉强认得一些字,女红厨艺还算过得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了大娘子的眼。”
花玉软看了平安一眼,就知道平安已经将顾清烟的来处记清楚了,只等日后去查就是了。
她说道:“不会的可以学,既然你想留下来,那就暂且留下来吧,回头签个活契,你什么时候攒够了银子,或者有更好的去处,说一声就成。”
说是要签契约,却并不着急,让问棋给人安排住处,留在玉京轩做了三等丫鬟。
顾清烟连忙跪下谢恩,花玉软摆摆手,问棋立刻上前把人扶起来,带着人出去。
花玉软想起一件事,连忙说道:“给她准本点吃食。”
顾清烟再次谢过这位新主子,就跟着问棋出去了。
教养倒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身世来历是不是真的。
花玉软看向平安:“知道应该怎么查吗?”
平安回话:“明天小的走一趟华西州。这事让别人去查,小的不放心。”
“也好,那你就跑一趟,千万查仔细了。”
平安办事不够伶俐,却胜在稳重,花玉软对他还算放心。
平安提醒她:“只是张衙内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早晚都会有这么一遭,倒也不用怕。”
看今天那个张衙内的德行,分明还惦记着原主。
那些关于提亲的话,也不是凭空捏造的。
花玉软喝着茶,琢磨着该怎么对付这个好色的衙内。
平安看着她,欲言又止。
大娘子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些烂人。偏偏他家少爷还……
“你也别在这杵着了,去忙你的吧,晚饭还没吃吧,让小厨房给你加道菜。”
花玉软念着平安辛苦,知道他不好意思,直接让问画去给厨房张娘子传个话。
平安看着她这样,眼中隐隐闪过不安,随即被他给压了下去。
“那小的先行告退。”
平安出去了,厨房那边很快热好了饭菜。
顾清烟被问棋带到了丫鬟们住着的厢房。
丫鬟们住的是大通铺,各自有两个箱规,是用来装东西的。
可以上锁,钥匙自己经管,问棋将钥匙交给了顾清烟,给她讲了宅子里和玉京轩的规矩。
顾清烟一一记在心上,她东西不多,只有一个简单地包袱,箱子里空落落的,问棋拿了一套新的
被褥过来给她铺上,又拿来了一套衣服:“你明天换上这个。”
跟翠儿竹儿一样的三等丫鬟的衣服,可就算是这样,也比顾清烟身上穿着的粗布麻衣要好许多。
顾清烟将衣服接了过来:“谢谢问棋姐姐。”
问棋笑了笑:“果然是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斯文有礼,省了许多麻烦。
正说着话,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
顾清烟红着脸解释:“我两天没吃东西了……”
问棋带着她去厨房吃饭。
平安也在。
双方打过招呼,平安拿着自己的饭菜回去吃了,将厨房留给顾清烟。
馒头包子白米饭,一盘炒青菜,一盘炒鸡蛋。
顾清烟搓着手,有些紧张。
“吃吧,不要有所顾忌。”
玉京轩不管是傅雪庵当家,还是花玉软当家,都没有苛待过下人。
顾清烟拿起筷子,眼泪就掉下来了:“我爹临死前,就想吃一碗白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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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父女俩身无长物,仅有的一点钱,都给她爹买了药了。
顾清烟豁出脸面,去要饭,才好不容易弄来半碗人家吃剩下的饭。
问棋听着也觉得心酸,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将门口的翠儿叫过来陪着她,自己去给花玉软回话了。
花玉软洗漱完毕,这会儿正准备上床休息,听问棋说起这些,花玉软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事见得多了,对顾清烟有同情,却不如问棋触动那么深,只说道:“也是个苦命人,以后你多照应着一点。”
问棋应着,伺候花玉软休息。
自己则是在外间的罗汉床上睡下。
花玉软睡觉是很安静的,就算是半夜起来也会尽量不折腾她们。
问棋挺喜欢现在变得强势有主见的大娘子,大娘子若还是从前那般软弱没主见,连带着她们整个玉京轩的人,怕是都会被二房那边的人欺负,主子担不起事来,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下人。
平安第二日直接去了顾清烟的家乡。
赶车的直接换成了傅家的马夫。
郑紫英想起昨天被教训的张衙内,不放心花玉软,依旧是跟着。
几个人刚出门,差点跟人冲撞。
对面是官差,马夫连忙牵着马车避让。
大街上的人议论纷纷。
花玉软到了玉香居,郑德顺就悄悄告诉她,边境打起来了。
花玉软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战争来的也太快了一点,从北越扰边到现在,才多久的时间?
和平来之不易,北越国君不是糊涂蛋,怎么会突然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发动战争了呢?可怜了边境的百姓跟战场上的士兵,这些当权者为了自己的丰功伟业,从来不会在乎她们这些蝼蚁屁民的性命。
不过这些事,纵然再怎么复杂,也有当今皇帝给他的那一群文武大臣顶着,轮不到她小小商人来操心。
天子脚下,战争怎么也打不到这边来,老百姓还是照旧过自己的日子,顶多是茶余饭后多一点谈资,多一些担心而已。
花玉软今天照旧是看账本。
那么多的账本,足够她看上几天的了。
郑德顺尽心尽力的教她,她把郑德顺当成老师看待。
郑德顺诚惶诚恐,哪里敢做她的老师,就算是已经脱了奴籍,在他心里,还是将郑氏傅雪庵花玉软当主子看待的。
花玉软也不勉强,不过给足了郑德顺尊敬。
郑德顺感动之余,更是恨不得将自己这辈子学到的东西都教给花玉软。
暗暗发誓,一定要帮花玉软经营好玉香居。
花玉软花了三天的时间,才看完所有的账本。
张衙内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傅瑾瑜也没有上门犯贱,郑紫英这才放宽了心,自己出去溜达了。
平安回来了,也带来了自己查到的结果。
顾清烟的身份来历都没什么问题,朝廷派了人去赈灾,村里有些人也已经回去了,日子虽然不好过,总比逃荒讨饭要强。
花玉软叫来了顾清烟,问她是怎么打算的,如果也想回到家乡,她可以给路费,至于当时给她父亲办葬礼花
顾清烟却摇摇头,她在家乡也没什么亲人了,从前能靠着她父亲教书度日,现在父亲去世,她回到家乡,也是无依无靠。一个弱女子,又不会种地,生活实在是无以为继,倒不如留在玉京轩做丫鬟。
就算是三等丫鬟,日子也比她们那地主家的女儿过得要更好一些。
花玉软也不勉强,只是勉励几句,让她好好干。
唯一受不了的,就是顾清烟动不动就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恨不得将她供起来似的。
太——肉麻了。
花玉软看完账本之后,就开始琢磨那些玉器。
郑德顺跟她说起每一件玉器的来历,以及花样祥文代表的寓意,还有玉石的产地才质。
花玉软几乎什么生意都做过,甚至还贩卖过私盐,唯独玉石古董的生意没做过。
倒也不是她不想做,只是这两样水都太深,一个不小心,能把自己攒的那点家底都折在里面。
说她胆小如鼠也好,说她目光短浅也好,她都无所谓。
她一个女子,攒下那些家底可不容易,哪能随便折腾。
就连贩私盐,也只做了那么两次。
那是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计,寻常人更是碰不得。
现成的机会摆在这,花玉软自然更加用心的学习。
玉香居的经营早已经上了轨道,自己暂时根本不需要改变什么。
万一动作大了,影响现在稳定的运营,反而不妙。
这样的稳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众人见这个新老板没有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举措,反而是放下心来,就连向来不好搞的王师傅,在花玉软请教他问题的时候,也会耐心的给她讲解。
傅瑾珩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存在感,只是安心学手艺。
花玉软也不是一直在一间铺子里待着,偶尔去其他两个铺子转悠转悠。
知道她在看账本学着做生意,另外两个管事的也很识趣的将账本送到了她的面前。
与此同时,之前被安置在医馆的甫雨山也找上了门。
看着花玉软,神色平静的说道:“少奶奶,您之前答应过我,让我在玉香居做事的。”
“放心吧,我说话算话,不过也要你有真本事。”
花玉软让人给他准备了纸笔,请来了王师傅当考官。既然甫雨山说他会设计玉器样式,那就要显出一些真本事来。
玉石雕琢出来的都是吉祥图案,绘画设计也是玉雕师的必备功课。
傅瑾珩私下就一直在苦练这个。
他见这边围着一群人,也不由得凑了过来。
甫雨山不紧不慢,先看向花玉软:“少奶奶想要什么样式?”
“这些我不懂,问王师傅。”花玉软看向王师傅。
王师傅想了想说道:“高山流水吧。”
甫雨山点头,蘸墨下笔。
“嫂嫂,我有事相求。”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甫雨山的笔在纸上停顿了一下,顿时晕开了一片,一群人纷纷看向门口。
傅瑾瑜施施然走了进来,看到甫雨山,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你怎么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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