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软软替自己易容,李秘学到的可不仅仅只是生硬的模仿。
真正的演技是彻底代入到角色之中,无论是秦藏器还是王软软,都想让李秘领悟到这么一个道理。
李秘也却是产生了很大的感触,今日所获,让他的境界得到了提升,无论是心性还是格局,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从白莲庵出来之后,李秘微微歪着头,仿佛天上的神仙在怒视着自己一样,虽然不敢抬头用目光来反抗,但又不甘心低头,执拗又拧巴的人生感觉便这么跳脱出来了。
他不断揉搓着自己的大拇指,突然发现这样能让自己陷入很平静的心态。
不得不说,王软软见惯了人生百态,这些旁人并不关注的小动作,反而是一个个人生的缩影和写照,能够精准万分地体现一个人的人生经历。
等李秘来到雍州府推事院制狱的时候,他一身的风尘与落拓,已经变了一个人那般。
到得班房来,李秘朝当值的牢头,叉手唱了个喏“大当家有力了,某想找一下卢有光卢大郎。”
牢头是个四十来岁的糙汉,五短身材,一脸络腮胡,眉头处有一颗大肉痣。
“我就是卢有光,你是谁,找我有何事?”
这是鱼保宗事先约好的时日,作为接头人,卢有光自是今日当班。
李秘呵呵一笑“我是来探监的。”
“探监?入得制狱,便是死人,还来探监作甚。”
这是他们约好的暗语,果真如鱼保宗所交代的那般,几乎是一模一样。
“便是要死,终究要送一程,这是人情所在,还望大当家赏个脸。”
卢有光眉头一皱“你要探的是何人?”
“曾是当朝侍御史,沦落西北盩厔尉。”
卢有光听得这暗号,眉头舒展开来,朝李秘道“随我进来吧。”
卢有光将门关上,突然便抽出腰间铁尺,将李秘的脖颈给叉住,抵在了墙上。
“你到底是何人!”
李秘心头一惊,难道鱼保宗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想了想,自己的水刑谁都吃不住,鱼保宗不可能扛得了,而且鱼保宗的证词与诚惠和尚交叉对比过,也能一一印证,应该是真的。
“卢有光,鱼保宗和诚惠和尚已经栽了,庆山寺失守,朝廷命太平公主建立太平内卫,由府令李秘牵头调查,我等势如累卵,就不要再试探我了。”
李秘这都是大实话,卢有光身为制狱牢头,有机会能探听得到这些,自是信了的。
“人都说尹夫子是耳目通天,没想到消息果是这般灵通。”
“别废话,带我去见魏思温。”
卢有光也不含糊,取出一套狱卒的号服来,让李秘换上。
当李秘解下蹀躞之时,卢有光却再度拎起了铁尺“你带刀作甚!”
李秘没有半点惊慌,将那短刀插在腰间,朝卢有光道“我一个读书人,大半辈子没摸过刀剑,你说我带刀要作甚?”
卢有光顿时一滞,轻叹了一声道“情势已经这般严峻了么?”
李秘也不再说话。
收了铁尺,卢有光便带着李秘进入到了制狱来。
虽然是新设的监狱,但索元礼也没有辜负“索使”之名。
人人都将他当成了索命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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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给了他索使的外号。
这制狱是雍州府狱改建而成,但各种新奇的刑具却是布满了每个角落。
这些刑具就如同几十年如一日的老屠夫切肉的案板一般,斫斩的缝隙里沾着肉末血迹,处处弥散着一股子腐臭。
许是血腥气太重,又许是那些刑具开始生锈,这血腥腐臭之中还夹着铁的气味。
李秘跟着卢有光不断往里走,地面却渐渐湿滑。
到了前头,卢有光拉起一扇盖板门,露出了台阶,竟是一处地牢。
跟着下去之后,李秘差点没吐出来。
这地牢被改成了水牢,里头池塘一般的污水,水面上漂浮着被泡开的排泄物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身体部件。
整个地牢已经污臭不堪,比化粪池好不了多少,气味已经到了辣眼睛的地步。
因为这些秽物发酵,产生了硫化气体或者是甲烷之类的气体,整个人都晕乎乎,如同煤气中毒一般。
亏得地窖的盖板此时被打开,得以通风透气。
水牢两侧全是监房,中间则是一道板桥。
水牢可是自古流传下来的酷刑了。
水牢虽然不会造成实质伤害,但人只能站着,没法蹲下躺下,折磨的是人的意志。
虽然不见血,但比其他酷刑都要更残酷,与李秘的水刑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板桥单薄摇晃,李秘走得小心翼翼。
前面两侧的水牢里,那些人仍旧还有些气息,有人撑不住,只能泡在水里等死。
他们的眼睛亮着微弱的光,就好像粪缸里的老鼠一般。
再往里走一段,牢里已经没活人,那些囚犯在水里半沉
“军师,尹夫子来了!”
快到尽头处,这里的空气已经闷到快窒息的地步。
李秘即便掩住口鼻,仍旧有些睁不开眼睛,不停地流泪。
而那水牢里,魏思温扎着马步,暗自呼吸吐纳,仿佛在修炼龟息法的老道士。
他睁开眼睛来,扫了李秘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李秘也不开口。
魏思温虽然只是站在明处的军师,但在反贼集团里,应该是个中高层。
“卢有光,你的眼睛都让酒肉给蒙了,这不是尹希声,杀了吧。”
听闻此言,卢有光当即抽出长刀,架在了李秘的脖颈上。
“好你个贼子,到底是甚么人,敢冒充吾等同道!”
李秘也是心头咯噔,揉搓着大拇指,内心极力克制,保持着面儿上的镇定。
“试探就试探吧,反正你也活不过今日。”
李秘蹲了下来,微眯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魏思温,后者仿佛有所感应,慢慢睁开了眼睛来。
“鱼保宗和诚惠和尚被捕是真的了?”
魏思温突然问了一句,若不是李秘有所准备,真要被他诈住了。
“不止,我也被抓了,他们派我来劝降的。”
李秘这么一说,魏思温倒是笑了起来。
“要你来劝降?”
李秘抽出腰间的短刀来,丢给了魏思温。
“我不是来劝降,我是给你个自我了断的机会。”
魏思温眉头一皱,终于开始认真审视李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