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成轩朝着他微微颔首,声线清洌如甘泉“白宰相不必多礼。”
明明是句不轻不重的客套话,可偏偏,魏成轩姿态放得甚高,叫人轻易逾越不得。
白辅年垂眸,起身之际说了句“多谢”,想了想,老狐狸沉稳迈步到对方身边,追问道
“老臣不明白,刚刚太子殿下的提点,究竟是什么意思。”
魏成轩神态自若,将宣纸平铺开,在上头从容地写下五个大字欲速则不达。
白辅年皱了皱眉,只见对方将笔搁置,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不疾不徐开口说道
“闵静郡主性子洒脱,不喜被束缚,是以无论白宰相说什么,想来也难以改变她的初衷。
她与白修到底是兄妹,脾性上略有共通之处,越是管教,或许越容易适得其反。
本就是乡野间自由惯了的欢鸟,不愿做笼中雀让人豢养,也委实在情理之中。
所以依本殿来看,倒不如让她先行遂了自己的心愿,也免得她如此抵触了。”
魏成轩面上淡淡的,白辅年抬头看去,心下有些不免疑惑,遂了她的心愿?
他已年逾半百,哪有空等着白姝心思成熟起来?
如若不能时时陪伴,岂非留下终身遗憾?
似是看出了白辅年的担忧,魏成轩又说道
“白宰相大可不必忧心,世间万物在命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什么财富,什么自由,若要以命换之,都当舍弃。
你要她心甘情愿回到你的身边,便要让她知道你的庇护有多重要。
不过这样一来,您就得舍得让郡主吃些苦头了。”
“让她吃苦头?”
白辅年挑眉,须臾,他终于听懂了魏成轩的话外音。
什么是醍醐灌顶,什么是茅塞顿开,白辅年瞬间喜上眉梢。
魏成轩不可置否,“这本是白宰相的家事,我本没理由掺和,言尽于此,还请白宰相莫要见怪。”
“怎会!太子殿下一语惊醒梦中人,该是老臣同您致谢才是,茅塞顿开,茅塞顿开!”
白辅年面上一喜,俯身拱手作揖,“老臣谢殿下提点,小女能得殿下这般费心,是小女之幸运。”
这话,既是真心实意致谢,也是他的试探。
白辅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找回自己的亲生女儿,哪怕他这么些年从未想过放弃,却也知此事如同大海捞针,难以实现。
本来么,他寻回白姝,若白姝不曾嫁人,他是很乐意亲手促成她与太子的婚事的。
然而可惜命运同他开了个玩笑,人找回来了,却已经嫁了个登不得台面的鳏夫。
其实,白辅年之所以执意要将白姝带回大都,还有一个见不得人的目的,那便是拆散她同那鳏夫的姻缘。
总归如今她还没生孩子,大齐民风虽算不得开放,却也不是那般保守的。
太子若是愿意,将白姝收回去做个侧妃,他白辅年也认了。
魏成轩何等聪明,怎会听不出白辅年这话的意思?
撇开大业不说,他同白姝这件事的发展,早就超脱了他的预期,是以现下不表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扬了扬唇,魏成轩态度谦和,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一笔带过。
“区区小事,白宰相就不必放在心上了。你我本是一条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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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本殿也只是有话直说,替白宰相分忧解难罢了。”
“老臣惶恐!”
“白宰相,你的家事,你自己看着办,我来,是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请教。”
“太子殿下不妨直说。”
“嗯蒋家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白辅年的神色略显凝重,“目前只知道是杀手所为,手法干净利落,但幕后主谋,还是没有头绪。”
蒋家上上下下五十余口人,一夜之间几近死绝,这事儿做得悄无声息,怎么看都是一宗悬案。
偏偏蒋员外的底细很是干净,查来查去,也没发现他这样的人会树立仇家。
白辅年也在为这件事发愁,毕竟是在他巡查途中发生的,若处理不当,很容易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魏成轩想起那日追踪到一半的身影,心里也犯嘀咕。
是他看错了吧?那人明明已经死了,尸身他也是亲自查验过的。
蒋家从前的确与他关系密切,但要说因此招来祸患,似乎也略显牵强,偏偏蒋半夏也疯了
“此事若实在不得解,便随便找个人定罪吧。朝廷更重要,白宰相多受累些,早日启程才是。”
老皇帝下旨册封郡主的同时,还不忘给他带来了一道密旨。
他如今垂垂老矣,其他皇子又虎视眈眈,要太子务必早日回朝,主持大局。
白辅年分得清孰轻孰重,再次同魏成轩行礼,说
“老臣谨记太子殿下教诲。”
魏成轩捏了捏眉心,脑中莫名又跳出了白姝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本殿先回去了,三日后,我们一道回大都。”
说完,
身后,白辅年心里还盘算着魏成轩的话。
白姝他是一定要带回大都的,可有些事,他一旦动了手,日后要是被白姝知道,恐怕会造成他们二人的嫌隙。
除非
白姝原本已经做好了同白辅年再大战个三个回合的准备,然而不过是一个下午,白辅年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反转。
“您当真,愿意放我在这儿生活?”
“嗯,当真。”
“不逼我回白家,不需要我回大都?”
白辅年捋了捋胡子,笑得无奈,“你何苦同我确认,就算我心中百般不舍,你也不会改变主意,不是么?”
白姝“”
说得倒也是。
不过为了稳妥,白姝还是再次确认了一下“父亲,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有话尽可直说。”
“您让我留下,可有什么附加条件?”
这是白姝的习惯,先礼后兵,先抑后扬,这种招数她素日最爱用,是以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将这招用在她自己身上。
“你把为父当成禽兽了不成?我既答允你,便是妥协了,哪里还能再叫你为难?”
叹了口气,白辅年想要伸手摸一摸白姝的青丝,然而苍老的大手,在半空中僵了许久,也没能落下。
与白辅年的落寞相比,白姝此刻的心情却是异常惊喜。
她是摸不透老头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但只要他不执意带她走,她可管不了这么多。
今日她废了好些功夫才说通了白修,让她一试,现在事情进展这么顺利,搞得她有些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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