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断案和自罚(1/2)
嘿!这不要脸的老东西,非但应承百官楷模的名头,还西指桑骂槐,又把事情绕了回去。
本质上来说,朱瞻墡做的事情和这些高价卖药的药商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是B to C,商对零售,而他是B to B,即商对中间商。
朱瞻墡问道:“哦,那这位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这人究竟做了何事,能引得杨大人如此愤慨?”
杨荣说道:“此人囤积南洋奇药硫磺脑香,原本总价值不足白银万两的药材,高价卖得三十五万两。”
“南洋奇药?郑和出使南洋诸国时,那些随着郑和船队来到大明的番邦异国的商人,带过来的?”
杨荣点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我记得郑公公是去年十一月第四次出海,至今未归。而他第三次出海,乃是永乐七年九月,还朝时,乃是永乐九年六月。如此一算,至今两年有余。”
朱瞻墡摇摇头,拍拍胸口,作出气急败坏的模样:“两年啊,就为了这一次机会。可真是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千方百计、煞费苦心啊。”
接着,他又指着跪在地上的杭广德呵斥道:“杭广德,你无耻,你卑鄙,你混蛋!”
“……?”
朱瞻墡继续口若悬河:“杭广德,你说你,你既然能掐会算,洞晓天机,干什么不好,要去行商?你既知两年后有重大疫情,却不上报,反而费尽心思囤积南洋药材。你不但脑袋被驴踢了,还……额,卡词了。哦,对了,真是其罪当诛,其心当诛。时至今时今日,当初可想过、算到过,在今日,在这大殿之上,这满朝的文武百官,都要砍了你的脑袋!”
杭广德跪在那儿,原本已经心如死灰,这皇帝朱棣与太祖皇帝朱元璋那是一脉相承,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他进到这大殿时就明白,他已经没了活命的机会。
可是,当他听跟前指着他谩骂的五皇孙,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这五皇孙说话,看似荒诞不羁,将他说成能知天命,这满朝的士大夫哪能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药商底细?
所以,这五皇孙十之八九是故意而为之。杭广德觉得,跟着五皇孙,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他立马磕头如捣,声泪俱下,跟着演戏求情:“皇上明察,皇孙明察啊,草民哪会仙人那能掐会算的本事。”
朱瞻墡装作好奇地问道:“哦?你不会算命?那你是如何知道这南洋药材硫磺脑香,对瘟疫的病症有奇效?故而大肆囤积?”
杭广德回答道:“小人原先也不知这硫磺脑香的作用啊?”
“什么,”朱瞻墡观测到杨荣,杨大人抬手,有话要问,便先声夺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也敢囤它?不怕砸在手里?”
朱瞻墡睁大了眼睛,面部表情夸张而扭曲,为了进一步引导杭广德说话,是真不容易。
杭广德心领神会,马上接上:“两年前,一个黑皮肤的南洋商人,带着这些药,挨个询问各大药房,问要不要这药材。可是我们都不知这是何药,可偏偏这南洋商人卖的极贵,我们如何会进这个洋商的药。”
说着,杭广德看向边上跪着的其他药商,带着求助的语气问道:“你们也见过的,是不是?”
其他跪着的药商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哪有说不是的道理,连连点头。
朱瞻墡挑挑眉,心想说得不错:“继续说。”
“小人也不知这具体是什么药,但小人好奇心重,虽然听不懂这洋商说什么,但连比划带猜,倒是能听出这是能治很多病的灵药,能治发冷、发热。小人一想,莫不是疟疾?小人这才下定决心,买这药。可是这商人在这里逗留一年有余,急切想跟着郑大人的船,回南洋去。若是只订购一些,他反而不愿意卖,宁可全部毁了,也要说咱大明人眼瞎,不能慧眼识珠。所以……”
朱棣一听,一拍龙椅前的案桌:“这洋商好生无礼!”
“我堂堂中华,地大物博。神农氏尝百草,义救天下,什么奇药妙药没有。”这是一位懂得审时度势,溜须马屁的大臣,果不是会狐假虎威的杨士奇。
朱瞻墡笑眯眯地问道:“我想要天下人都不再受病痛之苦,杨大人,这药你有吗?”
“你……我……”天底下哪有这种神药,杨士奇这是吹牛皮吹大了,终于让朱瞻墡逮到机会。
朱瞻墡等了半刻,见杨士奇闭嘴不再言语,便示意让杭广德继续说。
杭广德也被皇帝的震怒吓得浑身打颤,不过见皇帝也没有怪罪,这才斗着胆子继续说道:“所以,小人一咬牙,卖了祖宅,唯独留着药铺,将这个无礼的洋商的药材全部拿下。为此,小人的妻子还气得回了娘家。疫情爆发的时候,小人也带着药去了疫区,尝试了多种药材,却见效甚微。直到想起这压在仓库里的硫磺脑香。”
朱瞻墡鼓掌说道:“敢深入疫区,医者仁心啊。你的药,卖与了多少人,又救活了多少人?”
“小人不敢说万儿八千,至少七千人有余。若不是药材经过一年的存放,折损不少,再多千人,也不为多。”
朱瞻墡觉得话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因为杭广德说的太夸张了,卖了祖宅什么的,鬼信啊。他转身回禀皇帝爷爷朱棣:“皇爷爷,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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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断案和自罚(2/2)
这时,又有一大臣突然上前,不依不饶地说道:“陛下,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如何让人取信。况且……”
这时候,朱棣却开口,让身边的太监取出账本,打断了这位大臣想说的话:“杭广德的药,有多少,卖了多少,卖给了谁,都记在这本子上了。”
那大臣继续举着笏,坚持说道:“陛下,这杭广德不仅该杀,更该凌迟处死,千刀万剐。哪怕他只赚了一两银子,救了十万百姓,也该杀!”
朱瞻墡眉头一皱,这家伙岂不是也要弄死他?这人什么毛病?
朱棣可不是个没主见的皇帝,问道:“理由呢?”
那大臣接着说道:“陛下,性命事小,气节事大。冻死迎风站,这才是高风亮节。这才是我华夏大明的典范。”
“狗娘养的。”朱瞻墡忍不住了,摘掉头上的帽子,就往那人脸上扔去。不想,站在旁边的老头杨荣一把抓住朱瞻墡的手腕,将他按住,不让他有过激的举动。
朱瞻墡咬着后槽牙问道:“那人谁?”
“殿下没见过吗?太子洗马杨溥。”
原来是杨溥啊,又是东宫的人,果然有毒。这人和杨士奇不一样,杨士奇狡猾、为人圆润,杨溥却耿直地多。耿直不是说杨溥不会说话,论起说话的艺术,三杨没一个差的,只是杨溥为人,是非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会轻易混淆。
朱棣翻了翻杭广德的账簿,沉默了好久,才说道:“冻死迎风站,好啊。”说着,他挥了挥手上的账簿:“这里面也有不少你们的名字呢。朕问你,瘟疫当头,这满朝的文武,王公大臣的家里有没有因为没有药材而死了人?”
答案是没有,因为他们都有药,都怕死。杨溥自然说不出来,因为连他家也买了药。因为药贵,才会愤慨杭广德囤货奇居的可恶。
朱棣威严地说道:“夸夸其谈,视人命如草芥,人心冷似铁。吃饱喝足了,还要用别人的血,别人的命,去成就所谓的典范。你们嘴里的这把刀子,已经要了多少人的命?皇孙说得不错,朕是天下君父。所以朕不能看着百姓于水火而不救。百姓的生死,就是朕的天。朕不能拿百姓的性命去博所谓的清明。”
全场鸦雀无声,因为朱棣说得太好了。
说完这段话,朱棣又沉默了许久,最后问朱瞻墡:“朱瞻墡,你也在这次瘟疫中获了利。你来说说,该怎么罚你们!”
罚?当然是不罚,还奖咯。不过,这显然不符合大明现在的主流价值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朱瞻墡恭恭敬敬地说道:“孙,愿交两成的获利所得的商税。”
朱棣听罢,哈哈一笑,嘴上却这样说道:“想得轻巧,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朕。做买卖没有错,治病救人更是积德,但是你们应该知道,做买卖就应该交税。太祖皇帝对商税,只三十取一,是为了加快恢复大明社会经济。但对你们这些投机取巧,囤积居奇者,应该课以重税。所以,杭广德,价值万两的硫磺脑香,你卖了三十五万两。那朕要你交七十万两的税银。其余坐地起价的商贩,也是收缴双倍所得的税银。朱瞻墡,你的钱,也要全部上缴,纳入国库。”
虽然百般不愿,但朱瞻墡还是规规矩矩地跪下来,磕头谢恩。却不想,杭广德却是一个要财,不要命的。
他哭丧着脸说着:“陛下还是杀了我吧,要小人将家产全部上缴,还不如杀了小人吧。呜呜呜。”
朱棣说道:“哼,你用不着可怜巴巴地哭穷,你的家底,朕一清二楚。朕这次不杀你们,还要你们继续做生意,毕竟你们也是去过疫区,治病救人。功是功,过是过,你们要记住教训,循规守法!”
杭广德这时候才清醒过来,做了半个月的金陵巨富,差点连命都丢了,实在不值得:“小人谢皇帝陛下不杀之恩。”
“退下去吧。”接着,朱棣又问朱瞻墡:“你为何不哭不闹?”朱瞻墡最后老老实实接受他的处罚,甚合他的心意,所以他要为朱瞻墡消除行商贾之事的后患,只要朱瞻墡足够机警。
朱瞻墡答道:“孙儿为何要又哭又闹?”
“不觉得委屈?心痛?”
“戴纶先生曾教导孙:钱财乃身外之物,何苦孳孳较量,劳心操握!”朱瞻墡当然心痛,但不至于为了这钱,与自己的命过不去。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好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有一个好先生,你也学得很好。不过今天皇爷还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义字之下无贵贱。”
朱棣对朱瞻墡说,更是说给这满朝的文武听的:“朕希望天下臣民,无论是为官为学,为农为商,都应该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前面,揣在心头。大义面前挺得住脊梁,撑得起风骨。朕这样想,你这样想,臣子、万民、百业都这样想,才能筑起我华夏文明的气魄,才能江山永续,大业永存。”
哇!朱瞻墡感觉自己要被爷爷朱棣圈粉了,只有这样的帝王,才配称之为大帝。朱瞻墡握紧拳头激动地高举,用虽幼但嘶吼的声音高喊:“日月昭昭,唯吾大明。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群臣皆跪,同声高呼:“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势恢宏的口号,响彻偌大的奉天大殿,也表示朱瞻墡这一次面圣功成身退,转危为安,更为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