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耀一夜未睡，凌晨三点那趟火车驶过的时候，窗口那里泛起了白光，他才像完成任务似的眯了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屋子里灌满了灰白色，像一幅素描画。
他起身穿上衣服，趿着拖鞋下了楼，打开门走到院子里。
十一和十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放下了，依旧瞪着眼睛看着他。
展耀径直走走出大门，路过自己的车时往里边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往东站的方向走去。
尽管天还没完全亮，东站前却聚集了不少旅客，旁边连成一排的饭馆早餐店也全都开着门。
这也是他为什么喜欢住在这块的原因，他讨厌人多的地方，那种茫茫人海的感觉会让他没有安全感，总觉得人群里会突然出现一个危险的人。
可有的时候，他又希望能看到很多人，不认识的，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会刻意注意到他的人，他会感觉很踏实，会相信自己已经从地狱里逃出来了。
展耀来到一家门口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店前，老板是一对十分热情的南方夫妇，跟他也算是很熟。
“这么早就来了。”老板娘看见他，忙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门口，她知道展耀从不在店里吃，也几乎不会走进店里去。
“包子好了吗？”展耀问。
“好了好了。”老板娘笑着说，“还按老规矩装吗？”
“两份。”展耀掏出来一根烟点燃了，一边抽烟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老板娘把包子从蒸屉上拿下来，然后再装进塑料袋里。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如果以后自己想转行了，就去包子店打工。
老板娘装好了包子，又打了两杯粥，照例拿了两个茶叶蛋，一块交到了展耀手里。
展耀接过塑料袋，递过去一百块钱。
“上几次给的钱还没用完呢！”老板娘笑着挥了挥手，“等用完了我再收。”
“存着吧！”展耀把钱塞到了老板娘手里，转身就走。
他走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又往车里看了一眼，郑大龙还在副驾上睡着，他走过去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上了车。
在这样怎么躺都不会舒服的空间里，郑大龙硬是把自己睡成了麻花，而且还流出口水，这种睡眠质量让展耀特别羡慕。
于是，他把粥拿了出来插上了塑料吸管，放到了仪表盘上，又打开一袋包子吃了一口。
包子还很热，他一口咬开露出了冒着热气的肉馅，车内顿时弥漫一股诱人的香气。
郑大龙发出了一声猪喘后，猛地从放平的副驾驶位上坐了起来，然后咣的撞到了车门上。
展耀看着他，把另外一半包子送到了嘴里。
“九哥。”郑大龙看着展耀眨了眨眼，拿起仪表盘上的粥就猛吸了一口。
紧接着他就瞪大了眼睛，滚烫的粥让他感觉自己吸入了一团火，张着嘴想要吐掉。
“你敢吐车里我就敢让你给我填回去。”展耀嚼着脖子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郑大龙推开车门跳下车，把口里的热粥吐了出去。
展耀跺着脚一通乐。
“九哥，你也太损了，每次都来这招！”郑大龙一脸不忿的回到车上。
“这招每次都好使，你就不反思一下吗？”展耀说着又笑了笑。
“我那是太信任了。”郑大龙从车座后边摸出来一瓶水喝了一口，“你就算给我一杯屎，我肯定也看都不看就喝。要是我给你一杯...”
“我昨晚不是让你回家吗？”展耀在他说出那个字之前吼了一嗓子，“谁他妈让你在车里睡的？”
“操，九哥，我到底哪惹到你了？”郑大龙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不让在屋里睡，车里也不行。”
展耀看着他感觉哑口无言，他还真说不出来这货哪里惹到自己了。
其实郑大龙根本就没有惹到自己，他只是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
但是这种解释没法说出口，说出口这货也理解不了。
“闭上嘴，赶紧吃。”展耀扔给他一屉包子。
“九哥，”郑大龙打开塑料袋咬了一口包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没有。”展耀矢口否认。
“九哥，你是不是以为我傻啊？”郑大龙转头看着他。
“我以为的有错吗？”展耀也转头看着他。
“错了。”郑大龙嘿嘿一笑，“我小时候经常有人说我傻头傻脑的，我奶奶说了，这叫大智若愚。大智若愚，你知道是啥意思吗？”
展耀看着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知道。”郑大龙又是得意的嘿嘿一笑，“大智若愚的意思就是有大智慧的人看起来都像傻子，你看我有点傻，其实我这是大智慧。”
展耀仍旧看着他，等着他把话绕回去。
“你虽然脾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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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乱发脾气。”郑大龙左腮帮子嚼着包子，像土拨鼠似的鼓了起来，“昨晚我跟你说梅姐给八万钱的事儿后，你才发的脾气，你是心疼那两百万吧？”
展耀向他输了个拇指，尽管他一个字都没说在点上。
“其实我也心疼，梅姐给咱们钱都没这么大方过。”郑大龙接着说，“可是你也得理解梅姐的苦心，她老人家也是为了咱们好，就这么跟八万杠下去，对咱们两家其实都不利。”
“老人家？”展耀看着他，“你知道梅姐要是知道你管她叫老人家，她会用胶水粘上你的嘴的吗？”
“我草，九哥，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千万别告诉梅姐。”郑大龙立马软了下来，“我这给你分析情况呢，你怎么还威胁我呢？”
“分析完了吗，大智慧？”展耀把装包子的塑料袋团起来塞到了另一个空塑料袋里，然后启动了车。
“是去八万那把钱抢回来吗？”郑大龙擦了一把嘴上的油和包子馅儿。
“闭嘴。”展耀恶狠狠地说，“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大智慧的脑袋打扁。”
郑大龙闭上了嘴，开始专心吃包子。
展耀把车停在梅姐的酒吧外面时，郑大龙刚把一杯粥喝光，俩人下了车。
“九哥，龙哥。”酒吧里的服务员跟他俩打招呼。
“梅姐在这吗？”展耀一面往里走一面问了一句。
“在楼上办公室里。”一个小姑娘跟着他走到楼梯口。
郑大龙伸手拦住了她：“别上来了，九哥有话跟梅姐说。”
小姑娘横了他一眼，继续去收拾卫生了。
展耀走到办公室前拉住门把手刚要打开门，他又松开了，犹豫了一秒钟后敲了敲门。
“进来。”梅姐的声音传了出来。
展耀拉开门走了进去。
“呦！”梅姐嘴角上扬笑了起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都学会敲门了，真是认识了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学会礼貌了！”
“有礼貌不好吗？”展耀走到沙发那坐下。
“你来这么早干嘛啊？”梅姐点了一根烟看着他。
“找你。”展耀直接坦白。
“找我？”梅姐立马了解了他的来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我就是来撞撞运气，太早不敢给你打电话。”展耀也叼了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
“找我什
展耀从兜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起身走到梅姐面前，放到了桌子上。
“展耀，”梅姐看着那张银行卡哈哈大笑，“你可真是出息了，都开始给我钱了！”
“店是我砸的，要给钱也是我给。”展耀坐回到沙发上。
“放你妈的屁！”梅姐霍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吼了起来，“你的钱难道不是我给你的？你给我钱，我他妈给你钱的时候，你他妈毛还没长几根呢！翅膀硬了？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流落街头谁他妈给的你饭吃？”
梅姐一口气骂了十分钟，展耀坐在那半低着头一边抽着烟一边听着，他了解梅姐的脾气，发起火来就要骂人，不骂够了不算完，骂完了事就过去了。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梅姐骂了一通后感觉有点累，喘着气看着他。
“不是。”展耀把烟头按到了旁边的烟灰缸里。
“拿着你的卡，”梅姐指了指他，“滚蛋。”
展耀起身走到办公桌那，把银行卡拿起来揣到了兜里，然后一声不吭的朝着门口走去。
他知道，这会儿要是回嘴，梅姐还能再骂半个小时。
“站住。”梅姐在他拉开门的瞬间叫住了他。
展耀转回身看着她。
“晚上八点，打扮得立正的，跟我去龙运大厦。”梅姐板着脸说。
“嗯。”展耀点了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郑大龙在两米外的墙根蹲着，看见他出来立即站了起来。
展耀直接下了楼走出了酒吧。
“九哥，梅姐要带你去龙运大厦啊？”郑大龙上车后问了一句。
“嗯。”展耀点了点头，其实他不想跟着去，龙运大厦里的那种调调，他多少也听说一点，对此并不感冒。
“我的奶奶呀！”郑大龙一脸羡慕，“梅姐为啥要带你去啊？”
“你不是大智慧嘛，你分析分析。”展耀转头看着他。
“梅姐不会是心疼给八万那两百万，想去那里把你拍了吧？”郑大龙瞪着黄豆大的眼睛，“我草，九哥，我可听说去年有个体大的学生被个富婆拍了，一晚上差点没给折腾死。”
“郑大龙，”展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要不我去问问梅姐，让她老人家带你去吧？”
“别别别，梅姐骂你跟骂儿子似的，骂我就得跟骂孙子似的。”郑大龙转过脸目视前方，“我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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