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这案子有点古怪。”捕快杨凯一溜小跑来到捕头柳泉面前,先谨慎地四下看了了看,然后才压低了声音汇报“库房当晚值班的胡账房和家丁许延,都是背后中刀而死,行凶的肯定是熟人。”
“许举人第十二房小妾死在了后院的水井里,脖子上有勒痕,身上有鞭痕多处,尸体尚未僵硬,应该凌晨时分被人虐杀。”
“此外,许夫人说丢失了八千多两现银,少说也是五百斤,除非贼人带了马车接应……”
“没啥古怪,贼人力能扛鼎,并且有多位同伙一起作案。胡张房和许延应该是背后遭到了偷袭。许家的十二夫人,是不堪受辱,投水自尽!”?素有福州第一名捕的柳泉摆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杨凯发现的所有疑点。
“这,这,捕头英明!”?捕快杨凯愣了楞,瞬间领会了柳泉的意图,满脸佩服地点头。
“捕头慧眼如炬!”?另外几名忙活了大半夜的捕快,也擦着汗,大拍柳泉的马屁,谁也不像节外生枝。
“嗯……”一旁负责记录的书办叶鹏佳良心未泯,犹豫着想要出言反驳。然而,最终,他却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将柳泉的结论,一字不差地落于纸面。
福州城这么大,哪一年没有屈死鬼?尤其许举人家这种深宅大院,每年不稀里糊涂死掉几个,都对不起举人老爷的身份。
所以,既然柳捕头说昨夜贼人来了一大群,就按照一大群去写呗。反正即便上面哪天较起真儿来,也轮不到一个私聘的书办来担责!(注古代衙门里,书办没有编制,是临时工。)
“头儿,晚辈不是想多嘴。先前,先前听我师父说,从贼人翻入院墙处,一直到他从杀了许多家丁之后离开的侧门,所有尸体都是一个人所为。”?不是所有人,都像捕快杨凯和书办叶鹏佳这么聪明,仵作学徒郑远就是其中之一。听柳泉认为是团伙作案,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提醒。
话音刚落,他的后颈处就是一痛。却是他师父仵作周通,亲手上前抓住了他的后脖子,将他硬生生拖着向门外走。
一边走,仵作周通一边低声数落,“滚蛋,柳捕头啥不知道??用得着你这小王八蛋多嘴!滚回家去伺候你爹,这个月不要来学徒了!等哪天老子有空,再去你家当着你爹的面儿收拾你!”
“师父,师父,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学徒郑远立刻明白自己不小心闯了祸,赶紧连声求饶。
跟他父亲
“自家子侄啊,回头打一顿就算了!”?柳泉倒是肯给弟兄们颜面,听周通说郑远的父亲在自己手下做过白员,立刻大度地挥手。“怎么着,那多么尸体,尸体你已经验完了?”
仵作周通听话听音,立刻躬着身体解释,“没验完,没验完,只是粗粗看了看几眼。头儿,您别听郑远那小子胡咧咧。我的验尸报告上,可是还没来得及写一个字呢。”
“那以你之见,从尸体上看,昨夜杀入许家行凶的贼人,一共有几个呢?”?柳泉笑了笑,非常虚心地询问仵作周通的看法。
“肯定不止一个!”?仵作周通吃了半辈子衙门饭,岂能不知道柳泉的意思。想都不想,就高声回答,“并且兵分数路。一路杀人,一路劫财,一路劫色。具体是多少贼人,属下现在还不能确定。需要在柳头儿您的指挥下,重新核验过所有尸体,才敢推测出一个大概!”
这就是积年老吏和愣头青的区别了。前者知道摆正自己的位置,绝不让死人的尸体,干扰上司对案子的判断。
而刚入行的愣头青,却只想着通过受害者的尸体,倒查出案情真相与犯案的真凶,根本不考虑活人的需要。
就像发生在许家昨夜的这一系列案子,只要稍微有一些查案经验的人,谁不知道几件案子并非同一伙人所为?
甚至,大伙可以轻而易举地推测出,丢失的那八千两纹银,根本没出许家大门。杀死许举人第十三房夫人和胡账房的凶手,此刻恐怕仍旧藏在许家!
但是,哪个聪明人,又会冒着被许夫人报复的风险,去揭开真相?去告诉衙门里的上司,八千两银子,应该是被许家自己藏了起来?胡账房和许延,是被许家内部的人灭了口?
至于第十三房小妾,在许举人这种高门大户,就根本不算个人。许举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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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vodtw.la/book/5082/ 第42章 简单的案子,复杂的人心(2/2)
前对她越宠爱,许举人死后,她越没活下去的机会!
“嗯,案情复杂,你谨慎一些,也是应该!”?对仵作周通的回答非常满意,捕头柳泉轻轻点头。
随即,又快速抬起头,向远处的一干白员们吩咐,“来人,将除了许老爷和十三夫人之外的所有尸体,先用马车送去义庄。天气炎热,周仵作可以到义庄那边仔细查验伤口。以便查验过后,立刻下葬!”
“是!”?白员们齐声答应,随即匆匆去准备马车,收拢尸体。
尸体一挪动,案发现场就破坏了,而到底许举人是被谁所杀,捕头柳泉却没给出任何结论。
向来以贤惠著称的许夫人,哪里肯依?立刻带着一群小妾冲出来,拦住柳泉哭泣喊冤。
而那捕头柳泉,也是个极其会做人的。先当众许诺,一定会将所有凶手捉拿归案,告慰举人老爷的的在天之灵。然后,又含着泪向许夫人解释,天气炎热,尸体在家中放久了,会引起恶疫,央及无辜。
许夫人当然不肯轻易让步,发誓自己宁可染疫而死,也要为丈夫讨一个公道回来。然而,最终,却不耐柳泉和家中几个长辈的苦劝,才含着泪松了口,准许衙门将除了自家丈夫和“姐妹”之外的其他尸体带走。
一番折腾下来,也就到了下午。周仵作却不能去吃饭,又饿着肚子,来到了义庄,按照捕头柳泉指示,将验尸报告写成海盗结伙上岸,到许家杀人夺财,才算收工。
仵作在衙门中不可或缺,地位却非常低下。其他差役拿了验尸报告,便径直去向柳捕头交差,没人再愿意搭理满身血迹和死人味道的周仵作。
只有周仵作新收的徒弟郑远,虽然上午时挨了打,却不记仇。耐心地等在了义庄门口,见到自家师父后,立刻送上一壶烈酒和三个夹了狗肉的馍馍。
烈酒和狗肉,在仵作眼里都是至阳之物,可以驱邪。所以周仵作也不跟自家徒弟客气,随便到海边洗了洗手,立即开始大喝大嚼。
“师父,从院墙到客房,再从客房到侧门的尸体,明明是同一个人所杀……”?郑远求知欲非常旺盛,眼巴巴地等和自家师父吃饱喝足,立刻上前替他捶背。
“小兔崽子,看起来龙睛虎眼的,这脑瓜怎么不开窍呢!”?附近没有外人,周仵作不用再保护自家徒弟。翻了个
“还请师父教我学个乖!”?郑远却是不服,停止捶背,拱着手恳求。
“你有证据,是许夫人派人藏起了银子,杀掉了胡账房和许举人的第十三房小妾么?”?仵作周通扭过头,翻着白眼提示。“或者说,你拆穿了许夫人,能得到什么好处?万一她不肯认账,反咬你污蔑,大把银子使下去,上头信她还是信你?”
“这……”?郑远先是一愣,随即面红过耳。
“还有,从两头死狗那,一直到许家客房,一共几具尸体?从客房到贼人离开的侧门,又是几具?”?周通教导徒弟却是尽心,继续循循善诱。
“从死狗尸体到客房,是,是十四,不,至少十五具尸体。”?郑远被问得又是一愣,顾不上再懊恼自己不通世务,皱着眉头统计,“从客房到侧门,一共有,十七,十八,不对,一共有二十一具尸体,其中十好几个是背后中刀!”
“一个人,从死狗到客房那,可以算是偷袭。从客房到侧门,却是杀了许举人之后,不急着逃走,又杀散了结伴赶过来捉拿他的家丁,才大摇大摆地离开。”?周仵作又瞪了自家徒弟一眼,叹息着总结,“这种胆子和本事的人,放眼全天下,你能找到几个?算成海盗结伙作案,衙门就可以把案子交给福建水师去管,无论什么时候去凶手,都不用自己出马。如实向上汇报,说作案的是个独行大盗,一旦上头限期捉拿凶手,柳捕头带着全衙门的兄弟找上门去,又够此人砍上几刀?!”
“这,这……”?傍晚的海风已经凉了,郑远额头上,汗珠却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还有!”?唯恐他汲取教训,日后给自己惹祸上门,仵作周通瞪了他一眼,继续低声质问,“半夜三更独自一人,杀穿了许举人家,却又不拿一两银子,不伤害一个女人,这种好汉,会是独行大盗?”
海上的郑家、李家、刘家,还有福州城内的锦衣卫,这种人无论去了其中哪一家,会混不上一个客卿做?”
“小子,这案子背后,水深着呢!别以为就你眼神好使,刘捕头,张捕头,还有几位快手,谁比你眼神差?”
“他们几位,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又有哪个不是人精?”
“连他们几位,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案子,你有几条命,非要冲出来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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