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只猫儿就过来讨要从前的名分了,那我抱只狼崽子过来成不成?说起从前的事,连半点证据都拿不出来,只会靠嘴皮子说。”
气哼哼的。
明棠顺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瞧见许久不见的沈鹤然站在身后。
虽说许久不见,也不过就是那段时日没见,可是见他模样,好像少年人又一下子窜高了不少,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愈发显得他身材瘦削颀长。
沈鹤然那张容颜越来越有前世里的风范,狭长的凤眼一挑,直勾勾地落在对面的白衣郎君身上“你是上京城哪家地头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就这样上门来?”
那白衣郎君也不回话,只是看着他渐渐眯了眯眼睛,然后好脾气地说道“在下是金员外的独子,不知你是?”
沈鹤然走到明棠的身边,却也没有离得太近,正好把持在一个显得亲昵,却又不过分亲近到叫明棠觉得心中有几分不适的境地。 ✾m.vo✯✹d✱tw.✡la
沈鹤然斜斜地看他一眼“金员外的独子,真是好高的身份。我不是谁,只是我是大漂亮亲手救回来的,你也是大漂亮救回来的?”
他的身量比那白衣郎君还要高些,一手痞痞地斜插在自己的腰封里,甩着上头挂着的两个玉佩,一边略微俯下身来,侧着头看他,额角的碎发落下来一些,遮住他鲜艳的凤眼,很有几分漫不经心。
“大漂亮?”白衣郎君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上去有几分疑惑。
沈鹤然挑了一下明棠垂在身后的发梢,笑道“正是你口中的,棠儿。只是你与大漂亮这么多年未见了,怎么叫的这样亲切?若是我与人这样多年未见,恐怕生分的很,哪来的这样的自来熟,见了面便叫人的小名?”
沈鹤然一张漂亮的脸上瞧不见半点贬低之色,可他的话语灼灼逼人,一步接着一步,分明真是逼着他往前进。
“这是我的事,早年我与棠儿有一段过往,是棠儿救了我,不知……”
“那可真是凑巧,我是大漂亮从雪堆里头挖出来的,如果没有大漂亮,我恐怕就冻死在那雪中了。大漂亮一直将我收养在府里,我日日都跟着大漂亮,大漂亮亲手教我读书写字,不知你可有这等殊荣啊?
你说的那样语焉不详,什么叫做有一段过往?救了你便是救了你,有些救命之恩,就是有些救命之恩,你难道说话从来如此,永远都是这样暧昧的同旁人说你同你的救命恩人有一段过往?”
沈鹤然没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那殷红的唇角微微一勾,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锐利。
“你来这做什么来了?未来的员外郎?”
白衣郎君却仍旧是一团好脾气,被他这些话刺了,面上也不见丝毫的不快“数年之前无能为力,如今终于可以继承家业了,自然就想要来感谢一二,当年毕竟救我一命,此恩无以为报。”
“啊,我算是听明白了,那就是说当年你欠我们家大漂亮一条命,如今想要来报答来了,不知你是准备用什么来报答,是是什么家财万贯,还是什么黄金万两,还是什么香车宝马,还是什么美人如云呢?”
沈鹤然今日显然有些不同寻常,他从前
上一回在明棠毒发的时候,他那样紧迫地步步要进明棠内室,被惊怒的谢不倾所伤,此后他便始终与明棠未见。
如今再见,他似乎就恢复了清明神智,否则怎么能够说出这么一番灼灼逼人的话?
只是明棠十分怀疑,当初沈鹤然执意要闯进自己的内室,寻常一个傻子是为了什么?是否是他就已经恢复神智,甚至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明棠早就怀疑他是已然恢复了神志,不过只是借着失了记忆的由头躲在镇国公府,悄悄在暗地里运筹帷幄,躲开那些四处搜查他的静海王庭之人。
而他分明已经恢复了神智,想必离恢复记忆也不远了,那他应当知道自己的身份才对——如此出言开口金员外,那员外郎在他静海王府面前又算什么?
而那白衣郎君却微笑着说道“人之性命,本来就无法用这些东西来衡量,我愿意献上的,唯有我一颗诚心。”
沈鹤然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了一声“诚心?我还以为,你是抱着一颗以身相许的心来的——这般花枝招展的,你方才面上的笑容,哎呦,我远远的瞧见,还以为是哪个想嫁入镇国公府做世子妃的女郎面上才能有的呢,春风满面。”
那白衣郎君如此被冒犯,面上的笑容终于稍微收敛了一点,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沈鹤然,轻声问道“料想我与这位郎君,此前应当并未见过面,何故一见面便对我如此大的敌意?”
沈鹤然嗤笑一声“如今是瞧着镇国公府家大业大的,你就不知道不知从哪冒出来了,就上门来攀亲戚来了,若你真是想要报答救命之恩,何以拿‘诚心’这种分毫不值的东西来报答人,说出来当真是贻笑大方。”
白衣郎君静静地看他一眼,面上也不见怒容,只是收敛了笑意“那按这位郎君所言,在你心中诚心分毫不值,可诚心也是这世上最可贵之物,若心意都分毫不值,那还有什么东西才能算得上值?”
“我乃俗人,不听那些花里胡哨的,你说你的诚心最珍贵,谁知道你的诚心里面几斤几两,还是包藏祸心?”
沈鹤然冷笑说道。
他那一张明艳的容色,如今附了一层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厉害。
“这位郎君口口声声说我的心意不值钱,那既然同为救命之恩,你这又多出一段收留之恩,你又拿出什么来报答?”
白衣郎君轻飘飘看他一眼。
沈鹤然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忽然轻佻一笑“我吗?我自然有许多好东西用来报答,可绝不会是诚心这种没用的东西。”
“你说诚心没用便没用?又不是用来报答你的,谁在意你心中怎么看的。
第272章 狗与小白脸(2/2)
”
白衣郎君不想同他多费口舌,只扭过头去看明棠。
沈鹤然也看着明棠“我说诚心没用,自然是因为我比你更了解大漂亮——你的诚心值几个钱呢?就是光比诚心,我的诚心也比你的诚心沉甸甸。”
二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明棠在一边站着,只觉得头疼。
二人在这争吵,就像是两只……针锋相对的狼犬在互相吼叫,恐吓来恐吓去的,只是碍于她在当场,不敢动手。
明棠丝毫不怀疑,若是这会儿她不在,这两人就能旁若无人的打起来。
她看那白衣郎君,那白衣郎君的面上就浮现一个温和的笑容,瞧上去有几分春风拂面之意,丝毫看不出来他与沈鹤然针锋相对时的冷肃。
她看沈鹤然,沈鹤然那张明艳的脸庞上就浮现起一个天真无邪、堪称十分可爱的笑容,完全看不出他刚才是如何尖酸刻薄地挤兑那白衣郎君。
一个脸上写满了“是他无理取闹,与我何干”; ❂❋m.v✭odt✦w.✤la
另外一个脸上则写满了“我是无辜的,我是好人,他是坏人,他专骗你的,不要相信他”。
明棠我这样随便看了两眼,就开始觉得脑仁都跟着一块突突的跳起来疼。
这都是什么事儿?
偏生鸣琴这坏东西在一边像是看热闹似的,越看越来劲了,甚至还悄悄地凑到她的耳边,用她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的说道“这般场面可真是精彩,他们两个说来说去,争来争去的,还不就是看郎君一个眼色!
好在大人这会儿离开京城了,否则若是知道咱们小郎君被两个貌美郎君夹在中间,这般争夺,怕是气的肺管子都要冒烟。”
明棠实在是忍住了心中一股翻个白眼的冲动——她从前怎么不知道鸣琴是个这般八卦之人?
如今她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是在那揶揄她,就是在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这个节骨眼上,眼见着沈鹤然与他两个人吵得几乎快焦灼地要冒烟了,她不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将这两个人劝分开,不要在这个场面上吵架,反而在那想着这些东西?
鸣琴还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若是大人也在这儿,他们三个人吵和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奴婢这心中真是好奇。”
明棠简直绝倒——这三个人碰在一块能有什么好样?
有什么可好奇的,那尊大佛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两人在他的面前大言大语说这些,他一巴掌就能扇死一个,还会同他们站在一起争风吃醋不成?
沈鹤然见明棠没有说话,目光又滑到旁边白衣郎君的身上,下意识地觉得是身边这人又在那使什么幺蛾子吸引了明棠的注意,一个恶狠狠的眼刀就飞了过去。
那白衣郎君可一点也不怕他,沈鹤然瞪他一眼,他也回看他一眼,虽不如他那样恶狠狠,却也满是冰霜。
两个人虽然这一回谁也没说话,可那好似
明棠有些受不了这般场面了。
就算这两个人都是她救的,她救这两个人来,难道是为了给今日在这儿站着给自己添堵的?
于是明棠道“你们谁也不许再吵。”
那白衣郎君便没再说话,偃旗息鼓下来,低眉顺眼的,看着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沈鹤然一下子咋呼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分明是他这样莫名其妙的冒出来,说的话都没有道理,怎么能叫我们都不说话?大漂亮,你别偏心!”
明棠简直被他吵得脑瓜子嗡嗡的疼。
不管沈鹤然现在究竟是不是恢复了记忆和神智,但如今这二人站在一处针锋相对,这话说来说去好似彼此谁都没有破绽,只是于事情局面毫无益处。
再这样争吵下去,谁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诚然,明棠更防备的是那白衣郎君,因她不知道,这人与兔子玉佩有关,又赶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冒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鹤然——虽然诚然喜欢动不动发疯,实则在她的心中,还是算自己人的,只是他与她之间,未免有些芥蒂。
明棠其实心中有很多话想要与沈鹤然说一说,只是后来事情发生的太多,明棠并没有机会与他好好谈一谈,当时毒发的时候,他为何要紧紧追着她进内室,如今二人再见面,倒是在这样一副场面上。
但是平心而论,比起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幼年相识,甚至连少年玩伴都算不上,明棠被自己亲手从雪堆里面刨出来的沈鹤然还是更多几分信任。
从前她经常在心里觉得这臭小子的行为和小犬一样,并非是要骂沈鹤然,而是因他当真有几分犬类的习性,总是喜欢逮着人嗅来嗅去,更是忠心耿耿,绝不会生出什么背叛坏心。
明棠上辈子就听闻过的,静海王世子沈鹤然当年韬光养晦,隐姓埋名之时,曾受一老妇半盏茶之恩,后来沈鹤然一朝起势,就像那老妇人接到自己的府邸之中,当做生母一般的侍奉。
不仅如此,他对待自己身边的人,只要是当年曾与过他恩惠的,人人都厚待至极,即便是有些人后来对他有些不利,他也都念在当年的恩情,高高举起,轻轻放过了。
沈鹤然是重情重义之人,明棠当初决定将他救下来的其中一点原因,也正是因为如此。
自己对他有一个救命之恩,沈鹤然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自己不利。
而面前这个冒出来的白衣郎君,明棠脑海之中也只剩下些残留印象,甚至对他的记忆还不如对自己园中养的那肥猫儿的记忆多。
若真要拿他来和沈鹤然相比,明棠当然更信沈鹤然。
“今日你不该来胡搅蛮缠,你先回去。”于是明棠看沈鹤然一眼,马上接收到沈小狗又气可怜兮兮的眼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在我府中住着,那自然是与你更亲厚些,只是今日我与他有别的话要说,你先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