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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一枕槐安(一)

   第101章 一枕槐安(一)(1/2)

吱呀一声,房门如期推开,此时的孟廷希满面通红,带着一身酒气,和尚未痊愈的伤腿,跨进新房。

然而抬眸之间,眼前景象顿时瞬息万变,

原本通红交错的红绸换作清白一片,龙凤红烛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呛到几近至此的香火,百尺素绸铺天盖地,啜泣哭丧的声音连绵入耳。

犹如天地颠倒,孟廷希当即脑子一嗡,下意识地挥开身前的白蜡,然后疯魔了似的问阿隐何在,阿隐何在。

伴随着连绵不断的回声,身随步转,他迎面对上的,是正堂之中的“奠”字,而大字之下的,赫然是灵位一块长媳孟林氏之位。

孟廷希恍然顿住,在那一刻,他什么都记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他从未与她说过终老一生的话,从未风风光光娶她过门,给她名分。

他想起他从未去过北疆云顶山,救人于水火,拿下战功赫赫,

就连当初荆棘林的那支箭矢,他都未曾为她挡下。

他清楚地记得,那支箭矢就那般自他眼前划过,生生插进阿隐的身体,深可入肺腑。

他拼了命地冲过去,接到的,却是阿隐软绵绵直往下瘫的身体。

他感觉她的体温越发冰冷,眼神也逐渐涣散,

白青的嘴唇一张一嗡,却发不出半声,他俯下身,把耳朵凑过去

“你要说什么,阿隐,我在,我听着……”

她靠在他怀里呜咽了好久好久,他才模模糊糊地听到她说的话

“我是该叫你仲文……还是夫君啊…”

他想说他是仲文,也是她的夫君,可是直到她死的那天,她也再未叫过他一声仲文。

他从来就是这么的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又眼睁睁地看着她身中蛊毒日渐枯竭。

有时候人生就是有这么多的讽刺,他自问此生当中救人无数,看过疑难杂症无数,但彼时,他尝尽百草却也无力回天。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他是如何跪在上房门前,求姨母放她一马,求姨母给他一副解药。

后来头磕破了,门开了,姨母出来了。

“要救她,也不是不可以。”

姨母居高临下地靠坐在门前,石阶之上

“如今有关你二人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若想破此局,要么,她以身殉节,要么,以你的婚事堵住外头的悠悠众口。”

“姨母——”

“你只有两日的时间,到时,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孟廷希怔怔地抬起头,那一瞬,仿若整个天都是暗的。

他抱着阿隐的身体枯坐整整一夜,他不愿负她,可她靠在他的怀里,越发油尽灯枯。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后来海棠落尽,天亮了,阿隐的身体彻底冰凉。

他绝望了,

妥协的那天,他跪在榻前,一遍一遍地向阿隐磕头,跟她说对不起。

“你再不好起来,我就真的要娶别的人了,到时我会忘了你,会把从前对你的好都给别人,

会和别人做从前和你一起做过的事,会抱着别的人……还会和别人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阿隐,你也不想看到我娶别的女人吧,你分明说过要一辈子都跟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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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一枕槐安(一)(2/2)

可不论他怎么说,阿隐的脉搏都只越发的薄弱,悄无声息。

到最后的一刻,他再次去到上房,

姨母却早已将他与阿隐说过的话听了干净,大门紧闭不见他“这等妖女,留下来也是祸害。”

他就跪着一步步爬上石阶,一次次磕头认错,求姨母赐药。

后来磕得呕出血来,却也只能换来一半的药。

“这已经够她撑上足足两月,等你履行了承诺成了婚,另一半,自然会送到你手上。”

姨母冷戾到不带半点商量的语气在他耳边回荡,他却也只能叩头接了那写满耻辱的药。

阿隐用了药,身上的伤好了,伤口上的蛊毒也渐渐抑制住了,

这也意味着,他要娶别的女人了。

彼时他和阿隐的传言早已散遍整个苏州城,姨母自知再无什么门当户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一户看起来相对清白的读书人家。

但下聘的第二天,就被女方尽数退了回来“家父官职不高,却也世代清流,这等离经叛道之徒,焉能污我门风?”

字字诛心,他却暗喜,这样,姨母便不会再逼他了吧。

可姨母决定的事情又岂会轻易改变,没两日,另一家姑娘的生辰八字又送了来。

姨母再三确保,这一家不会介意外界的闲言碎语,只求日后相敬如宾。

他不想再争辩,也知道反抗的下场,“你看着办吧,阿隐的药,如约给我便是。”

大抵这一户是真的不介意外头的流言蜚语吧,在姨母的安排下,纳采,纳吉,纳征一套礼仪很快完成。

好在阿隐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他也认命了,

只要她好,他怎样都可以。

至于旁的,便只当他薄情负了她,来日入婆娑地狱,他再用他的一生来赎罪。

他就这样认命的任由姨母摆布,直到一天这户姑娘也退了婚,姨母彻底怒了。

也是到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接二连三的退婚竟全是阿隐的手笔。

“如今是她自己不顾死活,既如此,便休怪我心狠!”

他整个人跪俯在姨母脚下,“我会叫她放手,求姨母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和她撇清关系,叫她放手……”

可姨母这次是真的怒了,

“早知她是这等妖孽,又何必心慈手软。”

说着,她阴狠目光一瞥“孟家长媳思念亡夫成疾,悲痛难忍,如今,已以身殉节——”

一时间,孟廷希只觉肝胆俱寒,彷徨间,他握起桌案上的茶碗猛地一磕,然后抵上自己脖颈

“我说过,她死我死!”

他用自己的性命保住阿隐,阿隐却告诉他

“离经叛道也好,罔顾礼法也罢,我从不在意名分结果,也不惧天打雷劈。

但叫我亲眼见你娶了别人,我宁愿死。”

孟廷希心里痛得几近肠断,

她甘愿死,他又何尝不是。

在那一刻,他想不顾一切的和阿隐在一起,便是死,便是死无全尸,受尽唾骂,他也甘之如饴,

可转头间瞥见躲在暗处监视的眼睛,他又不得不清醒过来。

他想拉着阿隐冲出这个写满礼法却尽是禁锢的地方,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