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话音刚落,无数道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霍丞相和上官夫人身上。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霍丞相暂且不提,上官夫人可是霍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伙同其他人,谋害自己的家人?
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
苏倾暖也在少年的含泪叙述中,了解到了密辛上没有记载的,霍家当年的真相。
亦或者说,皇兄给她的密辛,更多的是侧重于四大世家的事,对于当年的皇商霍家,不过因为是上官夫人的母家,才着墨了寥寥几笔而已。
简单来说,灭门是真的,流寇也是真的,只多了霍丞相和上官夫人两个幕后主使而已。
至于原因,无非就是惦记霍家富可敌国的财产,想要私吞为己有。
直到此刻,许多人才反应了过来,霍丞相,也是姓霍的。
“霍成,你同霍家究竟是什么关系,这少年说的,可否属实?”
江夏皇面色沉如玄墨,冷冷看向霍丞相,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虑。
被一众审视的目光盯着,尤其是皇上对他的称呼,已经由“霍爱卿”变成了霍成,显然是相信了那小子的话,霍丞相心中惊慌,脸上更是臊的通红,“皇上,老臣冤枉啊!”
他定了定神,努力忽略来自上方的压力,搜肠刮肚的开始辩解,“这小子肯定——肯定和老臣有仇,所以才当众陷害老臣,老臣同霍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你胡说。”
少年不甘示弱的抬起头,仇恨的眼神直瞪着他,“霍成,你这是欺君。”
言罢,他利落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凄声进言,“皇上,这是霍家族谱,霍成原本霍显盛,是我父亲的堂兄,从小打架斗殴,不务正业,因数次被祖父以家法教导,怀恨在心,又因获悉祖父有意将家主之位传给草民的父亲,便伙同那位上官夫人,提前在霍家的水井中下了迷药,趁着全府上下人事不省之际,打开府门引流寇入内,残忍杀害了他们,甚至连老幼妇孺都没放过,事后,更是为了毁灭证据,放火烧了霍宅……”
”若非安叔因外出归来未饮井中之水,又趁着流寇去往他院之际,抱着草民躲在了厨房的地窖中,草民也不能逃脱。”
他抹了一把泪,“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愿受凌肉剔骨之刑。
周公公快步下来,接过他手中的家谱,呈了上去。
江夏皇翻看了一会儿,果真如他所言,上面的确记载了一个叫霍显盛的不肖子弟,年岁也同霍成相仿。
他皱了皱眉,暂时没有言语。
情感上,其实他已经相信了少年的话,除了他情真意切的控诉,还有顾氏的关系——
她性子虽疏冷,但从不会胡闹。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将霍成一党逐出朝堂,斩断古氏臂膀。
但问题是,证据呢?
区区一本家谱,说明不了什么。
霍成虽无治国本事,但察言观色却是炉火纯青,一见江夏皇沉默,顿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义正言辞的指着少年驳斥,“胡说八道,本相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有霍成一个名字,哪来的霍显盛之说?”
说着,他向江夏皇深深施了一礼,一脸正义凛然,“皇上,此人怕是受人指使,想要陷害老臣,老臣祖籍洛水,同霍家八竿子打不着,那家谱什么的,老臣更是见都没见过。”
“更何况,这少年身份着实可疑,众所周知
这话几乎是在明着指向顾家了。
这些年来,不论前朝还是后宫,顾家和古家的恩怨越积越深,作为古家的马前卒,霍成自然是同顾家人斗的最凶的。
原本只是霍丞相的私事,其他大臣也不好插言,但经过他这一番别有用心点拨,顿时便成了顾家的阴谋,所以古家的走狗们,纷纷出言帮衬。
“皇上,此事甚疑,不能轻信啊!”
“这少年出现的蹊跷,且他原本是受了伤的,怎么忽然就大好了,难不成,他和今日围场中的事也有关系?”
“他明明是顾家的人,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霍家的遗孤,这也太荒谬了些。”
......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大概的意思,就是这少年,是受顾家指使,来陷害霍丞相的。
顾怿容色冷然,对对方的胡搅蛮缠嗤之以鼻。
但姑母从未透露过什么,包括这少年的来历,故而一时间,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含糊其词的出言帮衬。
“皇上,既然这少年与霍丞相各执一词,那不防便将当年卷宗调出,重新彻查,若凶手真的另有他人,当还霍家一个公道,必不能让其继续逍遥法外。”
旁支的事自有族长操心,他很少过问,只隐约知道,这少年出自顾五叔家,倒没听说同霍家有什么关系。
江夏皇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略微沉思了片刻,“就依顾国公所言。”
霍丞相顿时有些紧张。
“各位觉得难以置信是吗?”
顾皇后的声音忽而淡淡传来,,“不巧,本宫这里还有些东西,皇上倒是可以观上一观。”
说着,她轻描淡写的看了眼旁边的宫女。
宫女会意,立即走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物什呈给了江夏皇。
“这里面有当年霍显盛同流寇来往的亲笔书信,有几人分赃的薄册,有霍家名下铺子田地变更契书,有伪造的洛水户籍黄册,还有霍成招权纳贿、贪赃枉法的账簿,以及相关人等的证词证言。”
说到这里,顾皇后端肃的直了直身子,眼眸中含了丝冷意,看向霍丞相,“从你在霍家的所作所为,到你成为霍丞相鱼肉百姓,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的每一步,本宫这里都有证据,你不用觉得自己冤屈。”
她目光环视一圈,见不少人虽然震惊,脸上却难言疑惑,便主动解释,“本宫年轻时同霍家有些交情,当年霍家的下人抱着这孩子几经生死,才逃到了京城,本宫刚巧回府省亲,见这孩子可怜,便替兄长做主收养了他,他非顾家亲生之事,顾家族长与几位叔伯均知晓。”
她微微偏头,看向江夏皇,眸底一片坦荡,“关于臣妾所呈所言,皇上自可派人调查。”
苏倾暖有些惊讶。
为了霍家的事,她一定花费了很多力气吧?
毕竟要查清一桩十年前就已经结了的旧案,可不是那么容易。
甚至于,她都在怀疑,恐怕这少年一到顾家,顾皇后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
第792章 因为她是上官嫣儿(2/2)
。
而之所以选择现在才拿出来,应是察觉到江夏皇想要对古家动手了。
古家这个后台倒了,霍成才能顺利伏法。
毕竟,无论真相如何,圣意才是关键。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能让她为霍家做到这般地步?
她所了解的顾皇后,可不是一个积极热心或是嫉恶如仇的人。
但好奇归好奇,她也没有深入了解的打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关她的事,她也懒得去探查。
江夏皇瞥了眼顾皇后,接过了宫女手上的证据。
场内之人顿时都屏声静气起来,霍丞相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别人或许还有怀疑,可他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知道的。
少年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可他不能认罪,一旦认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盏茶过后,江夏皇黑着脸,怒声喝问,“霍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待他辩解,他就将手上的一叠证据摔在他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些年,你都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
他咬着后槽牙,眸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意,“你简直该死。”
霍成是什么货色他当然知道,不止他,这满朝文武,除了顾怿恐怕没几个手脚干净的,更遑论他们背后的古家。
皇后要做什么他不管,至少,他们现在的目的是一致的。
虽然他也有准备,但若由别人揭发出来,自然更让人信服。
这些年江夏皇少有临朝时候,再加之有古贵妃的偏袒纵容,霍成在朝野内外跋扈惯了,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吓得胆子都酥了。
他自小不学无术,肚子里压根就没多少墨水,不过是因着这些年身居高位,练就了一身装模作样的功夫罢了。
如今听顾皇后手里已经掌握了他所有的证据,又被江夏皇这么一吼,哪里还支棱得住,瞬间便破了功,扑通跪了下去,“皇上饶命,罪臣糊涂啊!”
片刻的惊慌无措后,他几乎是不带犹豫的指向上官夫人,“都是她,是她怂恿罪臣,说只要害了祖父和堂兄一家性命,那些财产就都归罪臣了,罪臣一时鬼迷心窍,就听她的了。”
其实当年他还是有些良知的,是那个女人拿了他的把柄,威胁他,让他不得已上了她的贼船。
事成之后,她还得到了霍家大部分财产,并一脚将他踢开。
他是见识过她的心狠手辣的,虽然不服,但也没敢再去找她的麻烦。
其他官员顿时有些不自在。
他们才刚帮他说完话,他就招认了,这不是在打他们的脸吗?
没想到,霍家真是他害的。
顾皇后这次没再言语,似乎很乐意看他们狗咬狗。
苏倾暖就更不愿意掺和了。
左右不关她的事,她倒是很愿意看一场热闹。
江夏皇眸色威冷,“那你多年来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又怎么说?”
无论哪一项罪名,都足够他抄家灭族。
如果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怎么说。
“那——那都是太师的意思,老臣只是照做啊!”
霍成虽然吓破了胆,但还是不敢直接指证古贵妃,而是将一切都推到了古太师头上。
事实上,古家的命脉,一直都捏在贵妃娘娘手中,包括古太师,也不过只是个棋子而已。
这一点,他早看出来了。
贵妃娘娘对古太师,并无什么父子之情。
古贵妃原本不想掺和进来,但见霍成一口咬出了古家,不得不楚楚可怜的辩解,“皇上,父亲的事,臣妾身在深宫,实是不知。”
她秋水汪汪的看着江夏皇,声调柔媚无辜,“这些年来,臣妾一直忙着侍奉皇上,闲暇还要翻阅药籍药典,为皇上调理头疾,哪里顾得上外面的事,皇上是知道的。”
想利用霍成的事杀她,除非他自己也不要命了。
明日就是用蛊的日子,量这狗皇帝也没那个胆量找她麻烦。
果然,江夏皇只是冷淡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移到上官夫人身上,沉沉开口,“你是霍家的女儿?”
古氏的命,不急。
皇上这一问,场中所有人都齐刷刷看了过去。
这上官夫人平日里端庄贤淑,温婉知礼,在贵妇中颇受欢迎,再加之她是侯府夫人,又有一个貌美如花善于经商的女儿,便是在富贵遍地的京城,也是风头颇盛。
但此时,那些平日里同她交好的,却下意识站远了些,脸上写满了疏离戒备,就差明晃晃告诉众人,“我同她不熟”了。
“不,她不是。”
地上跪着的少年愤恨的盯着上官夫人,激动的否认,“她不是草民的姑姑。”
当年出事的时候他年岁太小,再加之姑姑早已出嫁,他并不记得她什么模样,什么性子。
但皇后娘娘说过,她的身份可疑,可能不是他的姑姑。
他相信皇后娘娘。
众人吃惊不已,甚至包括上官荻,都惊奇的张大了嘴巴。
当年他是看中了她手上的财产,才愿意娶她为妻,甚至还不惜辜负了发妻,委屈了亲生女儿。
难不成,这少年说的都是真的?
她果真是个杀人凶手?.
一瞬间,上官荻心里已经作出了取舍,面上更是漠然。
他可不能被连累。
苏倾暖心中一动。
不过霍家的人,莫非她是——
在一片愕然中,上官夫人浅淡一笑,波澜不惊的看向少年,“当年你尚在襁褓,怎如此肯定,我就不是霍家的人,不是你姑姑?”
“或者说,如果我不是,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
她表现的太过淡定,甚至于不少人都开始怀疑,这少年莫不是弄错了?
这么一个举手投足间处处透着高贵娴雅的女子,一看就是出自豪族贵门,怎么可能会去冒充霍家的女儿,还为了贪图富贵,残害其满门?
霍家再强大,也不过只是个商人而已。
道理上说不通啊!
少年愣了愣,没有言语。
他确实没什么证据。
更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她当然不是霍家的人。”
就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时候,火红的衣裙翻飞,一道亮色身影傲然的走入场中。
她眉眼瑰丽,嘲讽的看着上官夫人,一字一句朗声开口,“因为她是——上官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