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心里住着一个人。
还是一个女人。
我很肯定。
但不是因为我聪明,发现了什么端倪。
而是每年阿耶都要醉酒一回,固定的一天。
阿耶从不酗酒,即便是有推辞不掉的公务,也都只是浅尝辄止。
而且每年这一天,阿耶的心情都会很低沉。
他自己或许不曾察觉,但其实家中每个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不是没有人企图过问,却都被阿娘挡了回来。
“每个人都有不能为人道的伤心事,作为旁观者,我们最大的善良就是不打扰。”
本来很想知道原委,但阿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平和温柔。
让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很不好意思。
此后即便再次好奇,我也没有再多问。
直到今年,又是阿耶酩酊大醉那日。
我本想寻阿娘,同她说一声,我准备外出游学的事情。
却不想,刚走到正院门外,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阿娘长长的叹息传来。
“嬷嬷何苦说这些?”
“只要他对得起我,对得起这个家,心中有个人又怎么样?”
“何况他只是心中难受,却并不是对我无情,就随他去吧。”
袁嬷嬷听到阿娘这话,显然心中非常着急。
正急急准备再劝,我却径直伸手推开了门。
“阿娘,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袁嬷嬷停下话头,将我迎进去。
阿娘也笑着看向我,却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只岔开话题问道:
“三郎怎么来了?”
我恭敬行礼过后,继续问道:
“刚刚阿娘和嬷嬷在说什么?”
阿娘显然不打算多说,反而轻声劝慰我道:
“没什么事,不过跟嬷嬷闲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许是看出我面上神色不好,阿娘收起面上笑意,严肃喝止我:
“不许你胡闹,也不许找你阿耶胡说!”
我心中气不过,想说什么,最终却被阿娘的眼神制止。
也答应阿娘,不去找阿耶,更不许告诉家中兄弟。
既然答应阿娘,我自然会做到。
不告诉别人,不找阿耶对质,不代表我不能自己去查。
整个江家都觉得我憨,一天只知道与一堆木头混在一处。
我只是喜欢木头的沉静不言,不喜欢人与人的虚与委蛇,但并不代表我蠢笨。
我确实没有去找父亲,也没有到处查问,但我开始关注父亲的行踪。
出了阿娘的院子,我转头就跟上阿耶。
我以为定能跟到点什么,结果这一日,阿耶连门都没出。
且过了今日,阿耶再次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可我心中,却将这件事牢牢记了下来。
此后,我有意无意靠近阿耶,时不时地观察他。
直到某一日,京城朝堂乱起来,一个长相俊美却面容陌生的男人找上门。
那人姓杜,看起来是同阿耶聊正事,但我却总觉得,这人看似同阿耶熟络,却并不喜欢阿耶。
甚至总在不经意间,对阿耶露出淡淡敌意。
当然,在得出事实之前,我不能判断这是真的,还是我出现错觉。
事实证明,这并非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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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人和阿耶会面很频繁,虽然背着人,但家里的有心人却很难被瞒住。
那俊美男子的任务,仿佛是为别人传话。
听着他一口一个“我家娘子说”,我能明显察觉到,阿耶表面平静却汹涌的内心。
我想,我应该是找到答案了。
看着阿耶送完那姓杜的,心满意足的我准备溜走,却被送完人回来的阿耶叫住。
“跟我来一趟书房。”
阿耶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我看不懂的凝重,也有针对我的揶揄。
被发现了!
我只能忐忑着一颗心,硬着头皮跟进阿耶书房。
“阿耶,您找我有事?”
到底是我沉不住气。
进了书房之后,见阿耶一言不发坐在座位上,手头上飞快放出几封信,我忍不住率先开口。
阿耶并未作答,而是忙活好一会儿,才停下手上事情,扭头看向我。
“我找你是有点事,但我看你的事好像比较多。”
我心中一咯噔,却硬撑着没说话。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我了解人性,怕阿耶迁怒阿娘。
虽然阿耶从未做过这种事,可谁知道,这件事是不是阿耶的逆鳞呢?
阿耶认真盯着我半晌,想了想道:
“既然你没什么可说的,那就我来说吧。”
听到这话,我心中松了口气。
讲实话,我也并不想去扒阿耶的事情,如果他能自己说就更好了。
只是阿耶说的事情,和我想的是两个。
“最近常来咱们家的杜叔叔,你应当见到过的吧?”
我点点头。
“你不是喜欢木工吗?他家有人木工精湛,你可以去学一学。”
我猛然瞪大双眼,这是哪儿跟哪儿?
若是我没猜错,那杜姓男子的娘子,很可能是阿耶心中藏着那人。
父亲那么聪明,定然回到我想问什么。
这种情形下,阿耶却叫我去杜家学艺?
我不理解,但心中大受震撼。
正当我浮想联翩时,阿耶已经再次开口:
“当然,学艺是为了掩人耳目,为父需要你帮忙办件事。”
“你借由去杜家学艺,然后脱身去前线,给俞老将军送东西。”
“情况紧急,你即刻动身,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听着父亲的话,我渐渐明白过来,这其中的不对劲。
只是不待我再问,阿耶便将一个荷包塞进我手中,并且截断我的话道:
“不必多问,路上护送你的人,自会告诉你来龙去脉。”
我突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下一瞬,我的人就被带出门,甚至已经有奴仆整理好我的工具箱,在马儿旁边等着我。
紧赶慢赶出了城,我才迫不及待转头,看向跟着我的江安管家。
“江叔,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安一向寡言,但对我还算和善。
听到我问起,当即沉声回答道:
“新帝登基,四王盘踞,大盛要乱。”
“可是四王在京中,阿耶为何派我找俞老将军?”
天远地远赶回来,要乱的都已经乱完了吧。
“俞老将军如大盛国柱,要乱自然要先拔除最忠心的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