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罪恶(1/2)
老奴至今也不知林苏镇的人用了什么手段,竟让苏林彪不认家人,心甘情愿当一个老太监的养子。
没三五个月,苏林彪这个少主子便进门了。
他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强体壮,是个挺结实的小伙子。
他似是很怕魏连生,见面搭话都是低着头,含糊一句“爹”,再没旁的话。
当时,老奴心想:老实巴交的小子,好拉拢。
老奴往后还可能在他手下做事的,于是费劲心力讨好,不仅嘘寒问暖,还同他聊了很多家常琐事。也就是这些时日,他问出了苏林彪的名字。
许是老奴同他没有利益牵扯,比之魏连生,苏林彪更近老奴一些,同亲爹却很疏远。
魏连生即便再喜欢这个孩子,见天儿小白眼狼似的养不熟,他也烦闷起来了。
魏连生是个霸道的性子,既言行举止不够亲昵,那便多待在他跟前,多花点时间培养感情。
不会端茶倒水,他来教;不会拿小银捶凿腿,他来指点,总之,魏连生花费了无数心神在苏林彪身上,真将他当成身家传承的衣钵了。
苏林彪和魏连生关系究竟如何,父子关系有没有在日以继夜的亲厚相处中培养起来,老奴无从得知。
他只记得两桩发生在宅院里的大事。
第一件事,是在内宅里发生的。
那是个雪夜,天冷得厉害,院子里积了一地鹅毛雪,被鞋底压实了,踩起来咯吱咯吱响动。
他在地上撒了粗盐,待明儿一早,积雪消融。
才傍晚,老奴就忙完院子里的事,正要请示魏连生接下来做什么。
岂料魏连生改了性子,特地放他一晚上假,让他回外院吃茶去。
老奴难得松快一日,他从善如流接下主子的好意。
是夜,老奴吃了顶好的卢酒,咬了羊肉烤馕,好不惬意。他很懂享受,吃的还是开坛的酒头,滋味香浓,即便有人拿银元来,他都不换。
老奴酒足饭饱,心里正美着,准备上榻小睡。
就在这时,内院里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
不是主子魏连生出事的声儿,好像是那个养子苏林彪。
老奴被唬了一跳,赶紧披衣起身,趿棉鞋出门。
院子里黑灯瞎火,就主屋亮着一盏绒绒暖光的红灯笼。
他掌灯追过去,半道和苏林彪撞了个正着。
小子没同他讲话,只捂住下腹,满脸泪花,一门心思往自个儿屋里钻。
老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提灯巡视雪地……只见那白雪皑皑处,拖着一道稀稀疏疏的红梅血迹,像是从苏林彪身上落下的。
老奴联想到他那时急迫羞窘的动作,心里头咯噔一声,暗道:“不会吧?”
明明不是伤在他身上,老奴却平白无故打了个寒颤。
他小心翼翼凑到主子跟前效命:“主子,这是怎么了?”
魏连生一面拿帕子擦手上血迹,一面冷笑着道:“当年在宫里,多少小黄门想咱家给恩典,咱家都不愿搭腔。念在他是我儿子,我才疼他一回。忒不中用了,都服了药,嚷什么?!尽给人闹笑话!”
老奴明白过来,这是将人阉了啊……
他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出声,问:“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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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罪恶(2/2)
昏暗的廊庑里,魏连生看了老奴一眼,难得多说一句:“我的家业是要尽数留给他的,要是这小子辜负我的好意,同旁人生了子孙,我老脸往哪儿搁呢?他是我儿子,也只能是我儿子。”
老奴明白过来了,魏连生是何等自私啊……他需要苏林彪为他养老送终,因此只要这一代儿子便好,至于苏林彪有没有后,那不在魏连生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待苏林彪老了,他早入土为安了,左右不是亲生子,谁会真心实意盼着苏林彪好?不过是交易一场,物尽其用罢了。
老奴不敢多说什么,他噤若寒蝉,想要活命,就得行尸走肉一般只顾自个儿当差,不插手住家的事。
第一件是血腥事,第二件也是。
只不过第一回,苏林彪出事,他还能听到凄怆的嚎叫;第二回,老奴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是来年的冬夜,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老奴一如既往给魏连生送夜里喝的茶汤子,还没等他到内院,苏林彪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苏林彪伸出食指,抵在唇间,示意老奴莫要轻举妄动。
老奴不明就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老奴不仅是魏连生的奴才,也是苏林彪的奴才,主子说什么,他自然就做什么。
老奴观望着苏林彪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他蹲在一池小型人工湖前,静静注视黝黑的水面,默默等待着。
在等什么呢?
湖里有东西吗?人走过去,就会打草惊蛇?
老奴疑惑极了,忍不住探头去看。
那一池湖黑得好似浓夜,仅有几个浮泡咕咚咕咚冒着。
原本还有水泡,很快的,湖面连浮泡都没有了。
四周静得可怕,悄无声息。
雪絮轻柔地下坠,落到湖面,渐渐融化,水融于水,不起波澜。
老奴忽然发现一件事……如果是雪落入湖中,是不会起泡的。
他忽感毛骨悚然,还没来得及问出声,苏林彪就先一步,对他说:“爹身患重病,云游去了。若他没回来,该是死在外头了。不必等他,也不必找他。明儿我也走了,这院子留给你,好好替他守着。”
言下之意是:苏林彪不会再回来了,只要老奴乖乖保守秘密,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
至于要保守什么事,那就得由老奴自个儿去想了。
老奴思忖了一会儿,应下一声:“好,全听主子吩咐。”
说完,他端着茶汤回了自己的堂屋。
今后,这院子再没有高高在上的主子能使唤他端茶递水了,他自由了。
特别是几年后,官家撰就了《删除奴婢律例议》,废除了奴隶制。经过好些周折,老奴摆脱了奴身,他真正挣脱了枷锁,他自由了,只是受雇于魏家的佣人。
老奴心安理得地享用起了魏家的一切,像一个白身良民,他也不必担心子孙后代是贱籍,要受人白眼。
老奴的日子逍遥快活,只是偶尔还会想起那一个灰蒙蒙的雪夜。
他在想,苏林彪在湖边做了什么呢?其实他猜得到的,不过是他不去猜,不去查探真相。
魏连生消失了,对他和苏林彪都有好处。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救主呢?人都是利己的,精致的功利者,自个儿开心就好。